第967章手臂之枕
白杨已死,逐梦已去,元营混乱,五仙军的攻城得恽辉指挥进行得无比顺利,不到半个时辰便轰破城门,各营、各军团鱼贯而入。酒和尚乘莲登城,当先一杵轰碎了脱脱花不花的脑门!
元军群龙无首,城头四散而逃。恽辉令各营逐街逐巷清剿,不得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此时元军顶尖战力尚有心、顾、船、洋四将,没有多余争论,统一选军职更高的心将军暂代指挥。心将军也不推辞,急命铁棒如、孙老二各领一支分东西街巷防守,他四人死守中央街,寸土不让!
铁棒如再下派任务给林总、孟召莲、王苟蛋,孙老二亦有马家父子、蜻蜓小荷。诸将自领麾下精兵强将逐街逐巷据守,一场惨烈的巷战由此展开。
两军都在拼命,唯独有一个人例外。花道士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搜寻尤妮儿,可惜他找错了方向,尤妮儿远在城外元营寻找她苦命的儿,今夜注定无缘。
金小六却又偶遇了孟召莲,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金小六没有开打,单骑向前,孟召莲亦匹马而来,两人隔一马首相望,谁都不愿迁就谁。
“召莲,大元大势已去,为何还要做无谓的挣扎?”金小六实在不愿再忍受相思之苦,最终先出言规劝。
孟召莲微微一笑,指向身后言道:“我大元疆域万里,良将万员,六哥你和我说这是无谓的挣扎?而且你们也只是收复了你们的幽州罢了。”
“所以你也承认此战已败?”
孟召莲失笑,原来她六哥在这儿等着她呢。
“败则败矣,想要我跟你走是万万不能的。”
这已经把话挑明了,金小六顿觉失落,垂首道:“或许你我确实有缘无分,罢罢,回去找个好人家,从此相忘于江湖。”
孟召莲脸色剧变,刀指金小六娇喝道:“你在质疑我的真心?还是你心里又有佳人?”
“我……既然没结果,何必相互折磨!”
“我明白了。”孟召莲呵呵一笑,神色尤其落寞,“我道你是个大宋奇男子,没想到也是负心郎……”
“唰!”金小六突然挥剑斩手,在几步外张黑塔错愕的眼神注视下,收剑拾手,隔空抛给孟召莲,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说道:“此手足以表明我心,你既那般说,我愿此生与你折磨到死,让你看看我五仙男儿究竟是不是负心汉。”
“蠢货,三言两语就让你自断一手,你还真是容易上当呢。”孟召莲轻蔑一笑,趁着金小六失神的空档,暴起一刀斩下一臂,在张黑塔惊恐的眼神注视下,收刀捡臂,隔空扔给了金小六。
断臂之痛让她脸色惨白,冷汗直下,她却笑得很开心,微微颤声道:“怕你阻拦我,说了些难听的话,你不会怪我吧?别过来!我自会止血,你也包扎一下,被流血流死我还得与你殉情。”
金小六不敢动,如此刚烈脾性,他真怕再生事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单手笨拙地包扎着,心如刀绞。而他自己的断腕却好似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全都转移到了心头。
孟召莲见金小六无动于衷,包扎布一扔,拔刀挂臂,瞪眼娇喝道:“你包不包扎?不包扎这条臂膀也送与你!”
“我包,我包扎还不行吗!”金小六忙扯下一块干净布袍,内力凝血胡乱绕了三匝,叹气道:“你这是图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个残废,再断一手还是残废,你一好好的姑娘,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呢?”
“姑娘?”孟召莲勉强一笑,兀自强撑着打趣道,“怕这辈子都是个老姑娘了吧?既如此,我便自断一臂,免得一些人无休止的骚扰。”
“召莲,我……”
“别说对不起,说了我就小瞧你。其实我是为刚才对你的怀疑而自责,有此教训,今后我绝不生疑。而且……而且此一战后,即使……即使活着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送六哥一臂,想我时也可抱臂而枕。记得……记得让你家殿帅给你制作些防腐的……药剂,免得发烂发臭,熏了……”
“你别说了,你快走吧!”金小六看着摇摇欲坠的孟召莲,实在不忍她再战场受痛,狠一咬牙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去。
孟召莲心里没了支撑,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到马下。
金小六隔着一道街远远地看着元兵将孟召莲抬走,与张黑塔道:“我去城北找人,斩魔营就暂交予你了。”
“找……找找谁?”张黑塔这时尚未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好似庆彤附体。
金小六没有回答,紧攥着那逐渐冰冷的娇柔手掌,手心里的汗已完全模糊那一行细密的蝇头小楷。
“六哥,你的仇人在城北。”
……
斩魔营向西百丈,一间大粮仓四周是夜蝠营与林总的战场,万里看林总厮杀了半天,感觉自己打不太过,真真错怪了邢洋,那时常阵行军他并不是有意放走林总。
既然打不过,那就找个帮手来。万里寻思着不能让箫眼开偷懒,便向后喊道:“王筝,去隔壁把箫眼开叫来,我要与他并个肩。”
王筝没有回应。
“王筝,跟你说话听到没?”
“将军,王指使不在这儿。”祝崇扫了一圈,确实没王筝人影。
“不在这儿?你跟我说梦话呢吧!”万里转身一瞧,咦?奇了怪了,刚刚还让我自己小心,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算了不管她,反正幽州已是囊中之物,躲后边别出手必无大碍。祝崇你去叫,别磨磨唧唧,快点去!就说如果他不来,我就去告状。”
祝崇悻悻而去,实在不愿面对那张刻薄嘴脸。
……
夜蝠营西北方向,当年凤舞军依山而建的校场是大理营的主攻之地。校场空旷利于元骑兵冲锋,所以庆彤找来了监军营,与莎禾坎卫一起找王苟蛋的麻烦。
王苟蛋确实感觉有点烦人,这两人一个指挥数十头棕熊追着火云马的屁股撕咬,一个远程轰击大手印不能硬接只能闪躲,让他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只能被动防守。
这样不行,必须得近身厮杀,只要能制伏其中一人,剩下那人自然溃败。可这两人一左一右分隔十几丈远,声东击西的招数完全使不上,只能确定一个目标往死里追,那该去找谁呢?
庆彤!
打定了主意,王苟蛋立即策马向西,以速度优势甩开棕熊的同时,左闪右躲避开数十道门查金印。莎禾坎卫见势不妙,忙追了上去,阻止其近庆彤身!
很奇怪的是,庆彤没有转移阵地,就站在原地等着王苟蛋来冲锋。这让王苟蛋稍有些慌张,都说这小结巴脑子比嘴利落,难不成怀里揣着七八个闪电貂给我当见面礼?
心里一旦生了怀疑,行动就会变迟缓。王苟蛋很讨厌耍心机的对手,不像他原来的老大,干什么都是直来直去,和他切磋完全不必动脑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每一场都是酣畅淋漓,远比战场厮杀刺激。
所以动脑子这活,真不适合他王苟蛋,但有时候脑子太过聪明,它是会自己生出主意的。就好比现在死追一人,另一人必定来援,趁着这个时候回马一枪,还是能完成声东击西的小套路。
“着!”王苟蛋突然回刺一枪,想象中的经典一幕并没有出现。因为他的对手是位死斗经验十分丰富的老猎手,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在即将追上火云马后蹄时突然止步,近距离轰出两道门查金印!
“吓!”王苟蛋忙勒马侧身,先想的是保坐骑一命,一印果然落空,可袭向他的金印却因火云马的侧身而要迎面相撞,千钧一发之际,火云马竟也结草衔环,爆发出十倍于平时的速度,让王苟蛋及时躲过被毁容的结局。
这在庆彤看来王苟蛋属实有些冒险,但实际上这样亲密无间的配合王苟蛋和火云马已经施展过多次。战马是元将的一半战力,合起来才能称之为元将,单独的一人一马连将都不是,顶多算个“人马”。王苟蛋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对火云马无比信任,投桃报李,牲畜往往更懂得感恩,因此王苟蛋才能屡屡使出看似惊险实则心里有谱的招式,当然苍山林那一次是个例外。
王苟蛋火箭一般的速度远离了金印轰击之处,勒马回身一瞧,庆彤还在,莎禾坎卫却不见了。还没等他四处张望,一直站立不安的火云马突然长嘶一声,马尾奋力向上一甩,竟甩上来个莎禾坎卫!
王苟蛋大惊失色,这女人揪着马尾一路来,为什么火云马没有半点提醒?然而这时已经容不得他去想那么多了。他想近庆彤的身,莎禾更想近他的身,只不过他的近身是一枪之距,莎禾的近身却是一匕之险!
“滚!”
王苟蛋急了,双手滑至枪刃一尺距,以短刃来与莎禾贴身缠斗,如此虽勉强接了几招,但枪杆子杵来杵去难免磕到地,这一个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给卡招了。莎禾猫腰蹲马臀,两手顺势挥匕,就要抹掉王苟蛋的脖子!
在这电光石火之时,又是火云马立了大功,就像是为先时的犯迷糊作出补偿,马臀狠狠一颠,直接给身小体轻的莎禾抛向了半空。莎禾恨自己臂展不够长,匕首尖将将擦着王苟蛋的双眼睫毛而过,空中转了几圈稳稳落地,再要上马厮杀时,火云马已驮着王苟蛋逃走了,尽管王苟蛋万分的不愿意。
这不是火云马怕了莎禾,也非与王苟蛋心意不相同,而是它听不得另一个敌将的古怪声音,这种声音它的主人不大能听到,它却听得很清楚,隐隐有一种归顺于敌将的本能冲动。这是很可怕的,所以它逃了。
莎禾回头远望庆彤,看她露出欣喜的笑容,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合作愉快的回应。
……
王苟蛋因为身处校场而有逃跑的空间,林总就不大行了,脾气不太好的他被万里贱贱地勾引进大粮仓内,突然被一声更贱的“见钱眼开”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九十一颗爆仓而出的金算珠!
半炷香后,箫眼开拎着“血算盘”和万里并肩走出粮仓,笑道:“万里将军啊,咱这也着实不容易,你看看这算盘……”箫眼开说着用力甩了甩算盘上的血滴,“金沾了血,那就见钱眼开啦,回去又得换……”
“箫将军刚刚说金子沾了血就怎么了?”万里一言打断,摸着下巴问了一句,忽然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就变成极其贵重的‘血金’了吧?嗐你早说嘛,以后再有这种杀人涂金的好事,我肯定还想着你啊。就这样,先走了啊,拜拜。”
“诶你给我回来,我不是那个见钱眼开的意思,我……我c!”
……
穿上元军的盔甲一个人到城北,远比大军推进得要快,虽然这副尊容容易引起元军侧目,但断腕在脸上涂抹一通,基本也能蒙混过关。
金小六刚到城北,就看到酒楼二楼窗前观战的云小五正兴致勃勃地和另一人比划,手里端着一杯酒时不时抿上两口,看着十分惬意。
另一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应该不是滨崎不和程小八,点点人头好像也只剩下陈小三。这让他稍微有些失望。
他伸手向后,握了握藏在身后包裹里的手,再握剑柄,稳步向酒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