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愚人

“你没想过找他回来吗？”林千亦抱着侥幸，或许，他父亲只是没颜面回来，在等一个台阶呢？

许纾言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唇边漾着自嘲的笑，眉宇间却是散不去的阴郁。

他缓缓道：“小时候想，越长大就越不想了，抛弃妻子的人有什么值得挂念的呢？我将他找回来让我妈再伤心一次吗？”

原来，这就是许纾言要和自己交换的秘密。

他的秘密过于沉重，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负担着这个秘密的许纾言，这么多年来又是怎样过来的呢？

这一刻，林千亦才真正明白许纾言为什么不会同情她。

因为和他相比，她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还说什么同理心？怕是她才很难体会到他的心情吧？

这些难以启齿的回忆就像是尘封已久的伤疤被骤然揭开，许纾言将它们鲜血淋漓的展现在林千亦的眼前。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才从来不交朋友？”林千亦自知无法分担他的痛苦，才明白他为何一直以来不肯与人亲近。

许纾言将目光缓缓移向了天际，“外公猝然离世，我妈仓促继承许氏，虽然粉饰了事情的真相堵住悠悠众口，却依旧有人对我的身世议论纷纷。我从小就明里暗里的被同龄的孩子叫野种，被他们的父母叫天煞孤星。即便是我满腹热情，也没人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渐渐地，我也不需要了。”

是真的不需要吗？林千亦不相信。

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都一样渴望被爱和疼惜。

至少在最初的时候，许纾言对于友情一定是十分渴望的。他曾经也主动过，也努力过，不是吗？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一次次满怀希望和热情的靠近，换来的却是一次次被无情的推开。

他分明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孩子，却要无故被众人谩骂、被诋毁、被羞辱、被欺凌，默默承受着来自不相干的人的恶意和发泄。

从未有人携善意来温暖他身上的冰霜，世俗的批判渐渐冷了他的心肠，他不是对外人冷血无情，他冷的是他自己。

他不再主动了，不再热情了，他学会了用一副冷然的铠甲武装自己，去保护自己胸膛里那颗卑微的、脆弱的心。

他从不招惹别人，有人向他靠近，无论是好意还是欺凌，他也只是冷漠的置之不理，只不过因为害怕受伤罢了。

这一刻，林千亦才真正的明白，许纾言眼中化不去的冰霜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些冷了他骨血的恶意早就凝结成了万丈寒冰，怕是连三春暖阳也无法消融。

“怕是你今后不能如意了！”没来由的，林千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许纾言望着她眼中的点点笑意，有些不解。

林千亦扬了扬眉，有些霸道的回了一句：“现在我们交换了秘密就是朋友了，还是难舍难分的那种。”

许纾言望着她如画的眉眼和娇俏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恍神。

林千亦不会知道，想要许纾言再一次不怕受伤的主动靠近一个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是这一刻，许纾言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头划过了一道热流，烫的他为自己建造的那副密不透风的铠甲裂开了一道口子。

林千亦见许纾言一直愣愣的望着自己，迟来的窘迫才渐渐涌上心头。

她那样嚣狂的话语配上这张哭花了的脸看上去一定十分可笑，许纾言不说话，她更是捉摸不出他的态度和想法，一时间有些不安。

她抱着画本的手紧了紧，突然站起身准备逃离此处，“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许纾言目光一炙，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林千亦脚步一顿，侧身望着他。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许纾言的视线从她的背后扫上她的双眸，脸颊蓦地微微一红。他起身利落的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了林千亦，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干嘛？”林千亦看着他奇怪的举动，满腹狐疑，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围腰上。”许纾言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颇为诡异。

林千亦蹙眉，“为什么？”

“今天是一号。”许纾言犹豫了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看着林千亦依旧是困惑不解的眼神，他涨红了脸又补了一句：“月初。”

林千亦刚想反问月初怎么了，小腹就划过了一阵疼痛，迅速蔓延至腰膝。

她陡然一惊，瞬间反应过来许纾言指的是什么，立刻脸色涨红，就连耳根也染上了浅浅的玫瑰红。

她来不及想许纾言是怎么知道她生理期在月初的，就飞快的抢过了他手中的衣服，匆匆忙忙的缠在了自己的腰间，垂着头道了一句谢，就落荒而逃，徒留许纾言一个人尴尬。

篮球场边。

江美洵满眼欣喜的望着沈嘉行，问了一句：“真的？”

沈嘉行微微勾着嘴角，眼睛里写满了笑意，轻快的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江美洵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当她看见，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的皆是玩笑与不在意时，心头涌现出的喜悦渐渐烟消云散，眼中略过了一抹失望与哀伤。

她缓了缓僵硬的脸色，扬起下巴故作无奈道：“不好玩，这次你可真无趣！”

沈嘉行的脸上笑意不减，唇边漾着仿佛看穿一切的轻笑，微微蹙眉道：“这个玩笑你跟我开了三年，还没腻？”

“谁让你第一次被捉弄时候的反应那么好笑，我就想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好笑的反应嘛！”

江美洵嘟起小嘴，语气有些娇嗔，仿佛刚才那些发自肺腑的话真的都只是玩笑一般。

沈嘉行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微微挑眉回了一句：“你现在知道了，我也是会成长的。”

江美洵盯着他那副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的微笑，装作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下次我换一个。”

对于江美洵连续三年一成不变的试探和捉弄，沈嘉行早就见惯不怪了。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妥协却让他沉吟良久。

沈嘉行轻笑了一声，“明年愚人节，兴许你只能在电话里骗骗我了。”

江美洵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舍和不甘，最后倔强的回了一句：“只要我想，还是可以跑到你面前捉弄你！”

对于她的回答，沈嘉行只是无奈的摇头。

他知道，就算是江美洵不能和他念同一所大学，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随时跑来找他。别说是不同的城市，就是跨越两个半球，她也会来。

沈嘉行对此并不反感，只是换做是他，就不会这样做。

顾璟西回教学楼的路上听见两个高三的学姐议论，江美洵在篮球场和沈嘉行表白时，沈嘉行温柔的答应了，他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到林千亦的班级一问才知道，林千亦并没有回来，只是有人看到她中午从球场跑回了教学楼。

顾璟西不能确定林千亦是否知道这件事，只是这种时候，他只有陪在林千亦身边才能放心下来。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顾璟西却没有发现林千亦的身影，他再一次心怀侥幸的想去林千亦的班级看看时，却在洗手间的门口看见了她。

看见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顾璟西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林千亦微微愣了一下，问了句：“你有事？”

“你刚才看见沈嘉行和江美洵了？”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顾璟西就那样急不可耐的问出了口。

林千亦脸色一沉，忽的明白顾璟西早就看出了什么，也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别再喜欢他了，他有喜欢的人了。”顾璟西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如炬，声音中却是微不可查的颤抖。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林千亦当头一棒，她扬起高傲的头颅，维护着自己那卑微的自尊，有些不悦的回了一句：“顾璟西，你有毛病吧？”

“你敢说你不喜欢沈嘉行？”对于此事顾璟西十分确定，却依旧期盼着从她口中听到反驳的话语。

可是，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林千亦有些不耐烦的望着他，“我喜欢他怎么了？跟你有关系？”

喜欢沈嘉行虽然是林千亦的秘密，但是被顾璟西察觉，林千亦也没想继续瞒着他。

毕竟，她和沈嘉行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不是吗？她也不觉得，自己对沈嘉行的喜欢有多见不得人。

顾璟西的眼中闪动着急切和恼怒的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别再喜欢他了，你换个人吧！”

当他看见林千亦望着他的眼神从震惊渐渐变得古怪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连忙缓下语气，恢复了一往如常的讪皮讪脸，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新欢才是最快告别旧爱最快的方式。你换个目标，哪怕是去练练手，再去找沈嘉行，也不至于像这次这么狼狈的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