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们仨人的苦等,靖宝低声问:“先生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是哪条道?”
阿砚将她扶起来。
“先生是昨儿午时不到走的,走的是官道。昊王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午时?
那就意味着走得极为顺利。
靖宝有气无力道:“齐林呢,救出来了吗?”
“一道走了。”
“四九城里如何?”
“太子无事,王渊被敲断了两条腿,这辈子算是废了,王爷替先生报了仇。”
“那这些……这些玄铁军?”
“叶将军挥兵追来,这些玄铁军奉命拦住他们一天一夜……我听昊王说,这是北府最能打仗的汉子。”
“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
不足千人?
却能拦住数万军队一天一夜?
靖宝惊得说不出半个字来,指甲死死的抠进雪中,忽的一阵疼痛,那只断甲的手指又渗出血来。
不对!
靖宝骤然发问:“为什么是太子,要动的不是皇后吗?”
阿砚摇摇头,“真正动的是太子。”
真正?
可见昊王对他们说了谎?
昊王为什么要说谎?
靖宝扭过头,视线向高朝看过去,高朝也正向她看过来,同时看过来的,还有钱三一。
钱三一此刻的嗓音已经被寒风吹哑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我们,这个环节最致命,万一出点差错,所有人都完蛋,这人的防备心很重,心机很深。”
“那些玄铁军根本就是来送死的,慷慨赴死,无怨无悔,这人治军有方。”高朝咽了口口水。
钱三一思忖片刻又道:“他走官道是为挑衅,是在无声嘲笑皇帝的愚蠢,这人胆子还很大。”
“还有一件事。”
靖宝漆黑的眼珠里带着一丝了然:“他和我说过,北府的冬天,尿撒出去,都能结成冰。”
她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但高朝和钱三一却已瞬间明白过来。
大秦的军队几十年没有打过仗,即便每日操练,杀人功夫没有生疏,却也难在极寒的天气里往前推进一步。
这场战争打不起来,至少这个冬天打不起来,只能各自蛰伏。
大秦军队因为是远远出征,蛰伏对他们来说是消耗,是煎熬,是思乡心切,是士气一点一点的泄漏。
而北府在自己的主场,蛰伏期间能练兵,能存粮,能积聚士气,还能让伤痕累累的顾长平恢复元气。
他都算好了!
统统都算好了!
分毫不差!
靖宝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中,“我就知道,他看人的眼光不会差。”
高朝心有余悸叹道:“何止不差,简直就是……”
当初靖宝问如何处置昊王妃,昊王的作答显得妇人之仁,靖宝为此还大感不满,设计逼他在两个嫡子和顾长平之间做出选择。
都被他骗了。
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有妇人之仁,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罢了。
又或者说,他在试探、考量、观察他们几个。
靖宝此刻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帝对昊王如此深重的戒备心。
这人太聪明,太出众,太……令人望而生畏!
“完了,完了,那青山怎么办啊?”钱三一哭丧着脸,嚎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让靖宝和高朝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对啊!
终有一日,徐家军会和玄铁军对上,徐青山会和昊王对上。
他们一个初出茅庐,一个身经百战;
一个青涩稚嫩,一个老奸巨猾;
谁胜,谁负?
谁生,谁死?
……
晕暗的街市中,一辆车驾碾在覆盖着雪的青石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街市已经空了大半,晚归的人们步履匆匆。
车驾驶进巷子,在苏府门口停下,这座数月前还热闹非凡的府邸,如今冷冷清清。
敲门,门开,请客入内。
苏太傅闻讯,柱着一根拐杖匆匆前往花厅,见来人,心中大骇,将拐杖一扔,直直跪下。
因跪得急了,身子往前一倾,索性伏在地上:“罪臣叩见皇上。”
李从厚不由难过。
短短数日,老太傅的头发已灰白大半,整个人苍老了何止十岁。
“先生和朕说句实话,顾长平与昊王勾结一事,你可知否?”
苏太傅昂起头,定定地看着皇帝,“罪臣说不知,皇上可相信?”
“我是信的!”
李从厚冷冷道:“可朕只能这样做,因为他们俩个,都是你的学生。”
这话里有怪罪,苏太傅闭了闭眼睛,哑声道:“臣,不怨。”
说罢,他跪正了身子,深深叩下去。
李从厚扶他直起身,目光直视住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先生再和我说句心里话,这场仗,朕有几成胜算?”
苏太傅一听这话,心中如斧锯刀割般的难受,思量良久,方道:“这场仗若能晚来三年时间,便好了。”
李从厚一惊,“这话什么意思?”
“三年时间,足可以让一个年轻的将军在战火的磨练中,迅速成长。”
“你是说徐青山?”
“小徐将军出身将门,祖父,父亲都为一代名将,替大秦守住了半壁江山。虎父无犬子,皇帝若能用好他,江山稳固。”
苏太傅脸上慢慢露出些欣慰。
“这次的事件,皇上在徐青山一事上,做得极好,如同当年的太祖、先帝一样,对徐家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李从厚悚然一惊。
顾长平五个弟子,他独独没有动徐青山。
但当初不动徐青山,是因为他正与边沙开战,动不得。
“皇上,北府此刻天寒地冻,以罪巨所见叶将军多半只能休养生息,这件事对叶将军来说诸多不利,但对皇上是有点利处的。”
苏太傅说得掏心掏肺。
“三个月虽比不得三年,但小徐将军文韬武略由顾长平和大徐将军亲自教导,一代名将之资已彰显无遗。
边沙诸部落十天一小仗,一月一大仗,尸山血海多磨磨,这剑说不定也就磨亮了。”
李从厚怔默半晌,轻轻点了下头,“朕定会用好他。”
“皇上!”
苏太傅慈爱的看着他:“此刻就应该派人前往边沙,将顾长平与北府勾结造反一事,告诉小徐将军,万万不可让他人夺了先机啊!”
李从厚浑身一凛,只觉得醍醐灌顶。
“先生放心,朕这就派人去!”
“皇上英明。”
李从厚缓缓起身,“朕将婉儿禁足,是为护她肚中孩子,先生,如同太祖与先帝不曾怀疑过徐家分毫,朕也从不曾怀疑你,只是这委屈,苏家一门还得受着,别怪朕,朕也难。”
“罪臣,谢皇上明察!”
两行浊泪自苏太傅腮边缓缓而下,李从厚不再看他,大步走出屋外。
“皇上,这雪又开始下了,回宫吧!”
“去徐家。”
李从厚咬出三个字后,嘴角轻轻往上勾起,露出了一抹冷笑。
顾长平!
等朕把徐青山这把剑磨亮了,倒要看看,是你死在他的剑下,还是他死在你的剑下?
第三卷完。
第三卷完结,敲下最后一个字,累瘫在床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是真难啊,可也觉欣慰,应该没有辜负你们的。
最后一卷明天开始,我能预见的是,第四卷更难,难在徐青山一个人身上!
这个的结局,我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在纠结,纠结什么,你们也应该知道,有想法的姑娘请留情,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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