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乔玉言心里所想象的不一样,嘉禾确实换了衣服,重新梳了装,却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头上绑了麻布。
她一向高高在上,除了特殊情况,走到哪儿都喜欢当众人的焦点。
便是在那个小院子里跟大家一起挤着,她也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该漂漂亮亮地穿还是漂漂亮亮地穿着,最多不过是在颜色上清淡些。
看到乔玉言的目光,嘉禾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笑了笑,「到底是我生父,我没赶上前头的,这最后一日,总要好好替他戴个孝。」
说的是先帝,且她此时用的是「我」,没有用「本宫」,多少有些与乔玉言拉近关系的意思。
乔玉言却没有接这话,反而问道:「公主真的想登基自立为女帝?」
嘉禾朝她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这一句话说出来,又带出了她的倨傲,不过很快她就转了脸色,问起乔玉言,「你觉得我不行?」
乔玉言没有隐瞒,她认真地看着嘉禾,「是,我觉得你不行。」
嘉禾立刻抽出一把匕首,横在乔玉言的脖子上,「知不知道就你这句话,我就能立刻杀了你。」
「有没有我这句话,公主想杀我,也都容易。」乔玉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更何况……」
她顿了顿,「公主不是早就杀过我一回吗?」
大相国寺的事情,两个人谁都没有忘记,只是竹林之事以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温老太太在后面顿时皱紧了眉头,直觉乔玉言不该说这话。
果然,嘉禾的匕首往里面送了两分,乔玉言的脖子立刻就见了血,但她只是浅浅地蹙了一下眉头,没有吭一声。
「你还敢提这件事!」嘉禾用力瞪着眼睛,目光沉沉地看着乔玉言,「,就是死在那个晚上的,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情!」
「公主你高高在上惯了,」乔玉言仍旧丝毫没有退让,「你们的人命是人命,我的命,也是命,是你们先起了歹心,更何况,那一次的大相国寺,到底死了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吗?」
温老太太被乔玉言吓得脸色都白了,当下也顾不上那许多,连忙跪了下去,「公主殿下,我这个儿媳妇她是被吓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会儿才会这样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要听她说的。」
嘉禾却根本没有听底下温老太太的求情,她的目光只盯着乔玉言,「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情。」
乔玉言仍旧那般不闪不避,「公主请问。」
「温家寿宴上的事儿,是不是你动的手?」
果然,在嘉禾心里,这件事情才是她最过不去的,哪怕她表现得再怎么不屑一顾,再怎么洒脱不羁,心底里仍旧无法是坏。.
「不是我。」
「当真?!」
乔玉言扯了扯嘴角,「大相国寺的事情,我都没有否认,我为何要否认这一件?而且,若是我会撒谎,公主此时这一番逼问,意义又何在呢?」
嘉禾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用力地看着,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似的。
乔玉言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可嘴角却慢慢往上翘,露出一个极美极美的笑容来。
「乔玉言,我真讨厌你。」
乔玉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哪儿都让我讨厌,」嘉禾收起了匕首,另一只拽着她领口的手却没有放松,一句一句地如同咒骂。
「一身的土气,商贾人家出身,能养出什么好气质来。」
「长得妖妖娆娆,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跟谁都能勾搭上。」
「又蠢又笨,还虚伪阴险,那些个讨厌的人,你还真跟他们认真来往。」
「我都怀疑你的脑子装得是不是都是水?」
「……」
乔玉言任由她骂着,可骂久了,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当着我的面,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儿?」
「难道我骂错了吗?」
嘉禾立刻提高了声音,乔玉言顿时噤声,甚至还耸了耸肩,「你继续。」
嘉禾却忽然用力,直接把她往外拽,乔玉言一个不提防,差一点儿被门槛给绊倒。
可嘉禾却依旧不管不顾,直接拽着乔玉言的领口就往外拉,温老太太在里面吓了个半死,偏偏被宫女们挡着出不来,「公主千万冷静啊!千万要冷静,她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总不过心,您教训教训就是了,千万不要冲动。」
嘉禾闻言忽然脚步停了一下,「这个老太婆,吵死了,给我把她嘴给堵了,扔后头屋子里去!」
不容乔玉言开口,她便接着拽着乔玉言出去了。
日头已经在远处宫殿的琉璃瓦上了,只有一层薄薄的余晖,寒意也就一层又一层地拢下来了。
乔玉言被嘉禾一路拽到了承天门的城墙上,楼下乌泱泱的都是穿甲的兵士,看到她过来,山呼千岁。
嘉禾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应答他们任何的话。
她一路拽着乔玉言上去,一直到站在城墙的最中央。
这里能俯瞰整个京城,好似大启国的大好河山,瞬间都被踩在了脚下。
嘉禾放开了乔玉言,两个人并肩而立在上面。
城楼上的风特别大,裹挟着穿过冰雪而来的寒意,似刀一般地刮在脸上,冷得生疼。
乔玉言看了一眼嘉禾,她没有穿大氅,衣服看着也有些单薄,可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你说,老七能赶得回来吗?」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除了火把,天地间便没有了其他的光源,乔玉言被冻得有些四肢发麻,一时间没有听清,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刚刚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啊!找玉玺总要点儿时间吧!」
嘉禾倏尔冷笑了一声,看着乔玉言的目光有些复杂,「你果然都知道,他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那公主呢?」乔玉言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嘉禾似乎是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在我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