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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邦,敲门声响起。
“帆哥,嫂子。”李浩在外面说话。
“进来吧。”程千帆说道。
李浩推门进来,看向程千帆,“帆哥,巡捕房那边出了点事,要向你汇报一下。”
“若兰,我没事,你去休息吧。”程千帆说道。
“是啊嫂子,我陪着帆哥,您去陪着小宝休息一会吧,您也累了一天了。”李浩也赶紧说道。
白若兰看了程千帆一眼,又看了看李浩,心里叹口气,她收拾了一下碗勺,拎起保温瓶,对丈夫说道,“那我过去了,有事情喊我。”
“恩。”程千帆微笑说道,“过去吧,休息一会,别累着了。。”
白若兰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她又折返回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香烟,将香烟和那个金质打火机都收走了。
“欸欸欸,干什么?”程千帆连忙说道。
“我问了医生,不能抽烟。”白若兰板着脸,又看向李浩,“浩子,你也不许给他香烟。”
“知道了,嫂子。”李浩赶紧答应着。
白若兰离开后,李浩这才开口说道,“帆哥,出事了。”
“别慌。”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说吧,什么事。”
“吕哥那边出事了,他负责看守被抓的那个枪手,现在人被劫走了。”李浩说道。
“什么?劫走了?”程千帆双眼瞪大,满眼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到李浩点头确认,程千帆勃然大怒,“大头吕干什么吃的?蠢货,看个人都看不住!怎么做事情的!”
程千帆气的大骂。
“帆哥,小心伤口。”李浩担心说道。
“我没事,死不了。”程千帆冷冷说道,他眉头一皱,“弟兄没有没有伤亡?”
“本来是四个弟兄看守,不过,吕哥弄了些吃的,有两个弟兄去吃饭了,匪徒趁机潜入、打晕了两個弟兄,将那个枪手救走了。”李浩说道。
“怎么打晕的?弟兄们伤的重不重?”程千帆脸色阴沉,问道。
“我去看了下,是被人敲晕的,现在醒了,问题不大。”李浩说道,“金总和赵探长都来过了,把吕哥狠狠地训了一顿。”
说着,李浩压低声音问道,“帆哥,你说会不会是上海站方面”
“不是没有可能。”程千帆皱眉思索,点点头。
事实上,在听到李浩说枪手被人救走了,他的脑海中第一反应也是此事很可能是上海站干的。
要说这个枪手被抓,谁最紧张,自然是上海站方面,所以,上海站是最有可能冒险来救人的。
程千帆的内心惊讶的。
即便是以他的苛刻眼光来评价,上海站此次的营救非常及时,应急反应堪称神速,且整个行动干净利落。
“大哥?”程千帆在内心里发出疑问。
行动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动手的时机也把我的很好,说明提前踩好点了,这很像是卢兴戈的作风。
“医院里有他们的人。”程千帆迅速得出判断,上海站动手的时机非常合适,绝对不可能是运气,这说明医院里有上海站的人,他们瞅准大头吕喊两个手下去吃饭的时机动手的。
等等,大头吕?
程千帆陷入沉思,大头吕喊两个手下去吃饭,这件事本身似乎并无什么问题。
但是,如果从结果来回溯这件事,这似乎未免太过巧合了。
大头吕和上海站方面有某种秘密的关联?
程千帆暗自思忖,他摇摇头。
不太像。
只是,大头吕做事情素来谨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被抓的枪手的重要性。
即便是吃饭,也可以在病房门口简单吃两口的嘛,非常时期,一切从简。
不熟悉大头吕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程千帆熟悉这个得力下属,作为巡捕房三巡资历最老的警官,大头吕此前一直升不上去,不是能力不行,而是上面没人。
当然,程千帆又不能排除大头吕百密一疏,被人钻了空子,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看不透啊,他摇摇头。
当然,从内心深处,如果大头吕真的是特务处上海站的人,愿意投身抗日,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此前大头吕和日本人一直暗中来往,程千帆对其还一直保持警惕,毕竟身边若是有这么一个汉奸,此人还是他手下大将,这对他的工作必然有诸多影响。
咦?
日本人?
程千帆脸色微变,心中一动。
他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了,荒木播磨竟然没有安排人来秘密接触他,询问相关情况,这不符合常理。
他是和长友寸男一起遇袭的当事人,是自己人宫崎健太郎,特高课那边于情于理都会安排人盯着病房,一旦他醒了,便会想办法过来接触。
现在的情况是没有,特高课没有派人过来秘密联系他。
这不对劲。
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三本次郎有其他渠道了解内情。
什么渠道?
程千帆猛然想起被捕的‘枪手’被同伙营救这件事。
真的是上海站的人将此人营救出去的吗?
程千帆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惯性思维:
听到被捕的枪手被人救走,他也和浩子一般下意识的认为极可能是上海站出手营救。
且可以想象,即便是金克木等人也大多会认为是枪手的同伙来劫人的。
但是,若是不是呢?
如若是——是日本人动的手呢?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是日本人动的手?
从三本次郎对长友寸男的态度,可见长友寸男的身份非同一般,现在长友寸男遭遇袭击,生死未卜,特高课那边必然震动,首当其冲的便是三本次郎,他受到的影响最大。
不管长友寸男是生是死,三本次郎必须查清楚这件事,给上面一个交代!
李浩看帆哥陷入思考,他不敢打扰,在一旁安静等待。
程千帆抬眼看李浩,“浩子,烟。”
李浩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帆哥,嫂子不让。”
“拿来。”
浩子无奈,从身上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放进帆哥的嘴巴里,划了一根洋火点燃。
程千帆猛吸一口,满足的眯着眼,吐出一道烟气,继续思考。
枪手被巡捕房抓住,刚刚完成手术,巡捕房这边暂时还没有对其进行审讯。
而即便是后期开始审讯,日本人那边也无法涉入。
若是此前的话,巡捕房还有宫崎健太郎,三本次郎可以通过他来随时掌握审讯进展和及时获取情报。
但是,现在他受伤住院了,三本次郎的情报渠道不畅。
最重要的是,三本次郎极可能等不及了,他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查清这件事。
还有一点,他和长友寸男一起遇袭,要说三本次郎对他没有一丝丝怀疑,这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也许三本次郎愿意相信宫崎健太郎的忠心,相信宫崎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作为一个狡猾的老牌日特,怀疑一切是铭刻在他的骨子里的。
正如同程千帆他自己,他的骨子里也是怀疑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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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次郎这个时候,最相信证据,相信口供。
这个被捕的枪手的口供是最能说明一切问题的。
程千帆易地而处,假若自己是三本次郎的话,如果要劫走此人的话,必然也是连夜动手,因为也只有这个时候,犯人在医院里,看守不严,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而且,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大头吕一直暗中和一些日本商人来往,程千帆此前便怀疑大头吕可能暗中投靠了日本人。
如此,似乎也可以解释素来谨慎的大头吕,为何会突然将两个看守调离,这更像是在暗中配合日本人行事。
李浩递过来一个烟灰缸,程千帆将烟蒂摁灭。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个完整的链条。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还需要证据来印证。
“浩子,你现在离开,秘密去见一个人。”程千帆说道。
“好的,帆哥。”李浩点点头,“我去见谁。”
程千帆的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李浩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
“记住了,一定要注意别被人发现。”程千帆叮嘱说道。
“明白。”
“什么?人已经被救走了?”郑利君一下子起身,满眼的震惊之色。
“报告站长,确实是被救走了。”陆飞点点头,“就在今天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有人潜入医院病房区,打晕了巡捕,将燕畅兄弟救走了。”
“什么人干的?”郑利君立刻问,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是摇摇头,这个蠢货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他来回踱步,思考。
到底是何方人马出手救了燕畅?
其他的抗日团体?
不太可能。
他们这次针对茅岢莘的行动是极为隐秘的,即便是行动成功之后,也还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大肆宣传除掉了某个汉奸、日本人。
所以,其他抗日团体并不知道警察医院门口的袭击案是他们做的,即便是知道巡捕抓了一个枪手,也不可能想着帮忙搭救。
那么,会是什么人出手的呢?
“站长,属下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件事。”陆飞小心翼翼说道,“您看,会不会是上海特情组的人干的?”
“上海特情组?”郑利君皱眉头,和‘前任’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一般,他对于这个上海特情组也是态度冷淡,甚至是有些排斥和厌恶。
无论是郑卫龙,还是他郑利君,都认为特务处在上海的所有力量都应该由上海站来掌控,对于这个一年半前突然冒出来的上海特情组,他们是态度很冷淡。
特别是当肖勉带领上海特情组屡立奇功,他们对于上海特情组的态度由冷淡逐渐演变为排斥、厌恶:
上海站是特级甲等大站,竟然被一个独立于上海站之外的所谓的特情组给比下去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过,陆飞此时此刻提出疑问,怀疑是上海特勤组暗中出手营救了燕畅,这却令郑利君有茅塞顿开之感。
可能性极大。
郑利君心中揣测,总部可能不仅仅向上海站下达了除掉茅岢莘的命令,上海特情组那边极可能也收到了电令。
或者最大的可能是,总部令上海站动手,上海特情组负责善后。
故而,肖勉那边发现上海站有人被捕,有着善后的任务的上海特情组便果断出手营救。
“好了,此事我会查清楚的。”郑利君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说着,他看着陆飞,骂道,“看看你今天做的什么事情,你是亲眼看着燕畅死了?老子日你仙人板板!在战场上,你这叫谎报军情,老子可以开枪毙了你!”
“站长,当时事态紧急,属下也是一时没看清。”
“再有下次,老子废了你!”郑利君语气森然,“滚出去!”
陆飞脸色变了变,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利君忍不住又骂了句。
此事实在是恶劣,若是燕畅没有被上海特情组救出去,若是卢兴戈也没有打探到相关情报,那么一旦燕畅熬不住严刑拷打开了口,上海站就等着被人堵门围捕吧。
“站长!”门外传来了卢兴戈的声音。
“进来吧。”
“站长,我听阿胡说”卢兴戈焦急说道。
“事情我已知晓,放心,没事。”郑利君微笑说道。
“可是友邻单位出手营救?”卢兴戈问道。
郑利君微微一笑,不说话,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是属下冒昧了。”卢兴戈见状,下意识以为此事涉及机密,他赶紧道歉,“站长一夜未眠,属下不打扰站长休息了。”
“去吧!”郑利君摆了摆手。
门关上,郑利君脸上的笑容收敛,面露烦躁之色。
他判断是上海特情组出手营救了燕畅,不过,毕竟只是猜测,正常来说,他应该安排人向武汉去电,以兹确认。
只是,想到堂堂上海站竟然让上海特情组帮忙擦屁股,他心中颇为不舒服。
还有就是,上海特情组那边事成之后也不打一声招呼,这更是令郑利君不爽。
肖勉此人,目无前辈、长官,跋扈!
最重要的是,此事应该是总部安排上海特情组帮忙善后的,事已至此,他这边还上杆子去电武汉:
处座,可是肖勉给我方善后的?
只是想一想,郑利君就烦躁异常。
就这样,郑利君越想,心中愈发阴郁,最终竟没有选择即刻去电武汉。
等心气儿顺了再说!
反正人在上海特情组手里,不急。
再说了,燕畅受了伤,正好让肖勉那家伙帮着安排治伤。
双安里。
在这个偏僻的巷子的尽头,一个有些破旧的窝棚。
“牙牙,肚子还痛吗?”一个年轻人弯腰,摸了摸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的脑袋。
“不痛了,谢谢苏大哥,是您救了牙牙的命。”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说道,就要给苏大哥下跪。
“起来。”苏大哥拉起半大小子,微笑着,“小袄,你们叫我一声苏大哥,便是我的弟弟妹妹,哥哥救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都是周边城市沦陷后,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他们在一些大孩子的带领下,来上海讨生活,相依为命。
这伙孩子路上饿死了两个,病死了三个,有人死掉,也有其他失去父母亲人、逃难的孩子加入,他们刚到上海,就被拍花子的人盯上了。
是他及时发现,从这些混蛋手里救下了小袄这一伙孩子,并且放出话来,要是再有人敢打这些孩子的注意,他定然绝不放过,这才保下了这些苦命的孩子。
“俺们贱命一条,可不敢当苏大哥的弟弟妹妹。”小袄说道。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苏大哥拍了拍小袄的肩膀,“没有人生来是贱命,所有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平等懂吗?”
小袄摇摇头。
其他的孩子们也都一眼茫然。
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囡囡哭了,“哥,俺饿。”
“吃吃吃,昨天晌午不是吃了半拉窝头吗?”小袄骂道。
挨骂的小囡哭的更厉害了。
“你骂他做什么?”苏大哥瞪了小袄一眼。
然后,他露出不安和惭愧的表情,“这是我不对,今天来的路上只想着牙牙的病,忘了买些吃的。”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张钞票,“小袄,去,买点吃的。”
“苏大哥,我们不能再用你的钱了。”小袄立刻说道,不过,看了一眼饿的哭泣的幺妹,又有些犹豫,想要给自己一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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