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北琴医院里没有在自家延齐基地那么多规矩,待命状态跟半休假差不多,沈如松病床边聚满了战友,有许多闲话可聊,但病床上的日子终究是无趣。
2班现在只剩下了7个人,沈如松躺着,其他人也并不是油皮没擦破一块,各自刮伤擦伤淤伤遍布全身,所幸北琴医院容量不小,四下无人,大家也就干脆占了个大点的屋子,平时凑一块打牌吹水便是。
“哎,耗子,你他妈是不是出千了?”谢国荣叼着烟,非常郁闷地算着牌面,怎么算他都是先出完的,怎么落到最后是上家的李皓给抢先一步。
李皓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把右手搁膝盖上,鄙视道:“你他妈才出千,这么多人看着,哎,班长,我出千了没?”
沈如松背后垫了个大枕头,正半躺着写战斗报告,他才懒得看这群二愣子打牌,他好好地享受难得的宁静,这群神仙非要说来陪他,搞得这里乌烟瘴气,一开始憋了两天不抽烟,现在一个比一个凶,用谢国荣的话说就是:“班长您伤了没法抽烟,我们让您闻闻味。”
去你妈的闻闻味。
“出千了,我看见了。”沈如松没好气的说,他就对着李皓位置,这小子口袋里还有一副牌,借着病床掩护,不止一次把手头单牌给换成了双,他不赢才有鬼了。
沈如松丢给李皓一个别敢做不敢当的眼神,咳嗽了下说道:“把你口袋里东西翻出来。”
输牌的谢国荣和杨旗对视一眼,“嗷”的跳起来把李皓给制服,找出了一叠纸牌,当下嚷嚷着要剁小拇指,结果李皓直接摆烂,伸出还剩三根手指的左手耍起赖皮,说剁吧剁吧,剁了这就卷铺盖跑路去军需农场玩找个扎麻花辫的农家大胸姑娘双宿双飞。
李皓这个人就是没点逼脸,特别是被咬去了左手中指无名指后更是彻底放飞自我,翘着个兰花指好像自己搞来了万能护身符,大家要揍他时就喊欺负残疾人,没到开饭又抢肉抢地飞快,让大家殊为无语。
斗地主不打了,李皓开始去缠徐胜男,一口一个胜男妹妹,但人家在门口躺椅上晃晃悠悠地舒服着,耷拉了下眼皮摆摆手示意赶紧给老娘滚,我是医疗兵不错,但医不了智障。
至于邓丰?人家老兵油子一个,去烦他试试?一脚给你脸都踹开线了,别以为班副和你抽一根烟就不揍你,班长不喜欢动手不代表班副不踢你裤裆,惹毛了邓丰,你看看他会不会追你个十圈八圈,再把你头套都薅下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东北跑男。
落来落去,李皓只能去烦刘有成,有成是个好孩子,乖又脾气好,可惜不坚定啊,能被李皓说服自然就能被谢、杨二人组说服。
四个人打起“乌诺”,一种纸牌的衍生游戏,合计108张牌,分成数字、功能、万能三种牌,毕竟老打传统纸牌也会厌不是?
四个人打得热火朝天,沈如松也没管他们,继续写战斗报告。战斗报告就是上场战斗的记录,从班长起,每一级都要写,记录战斗经过、人员与弹药、装备消耗,是要归档再讨论汇报的,不吸取教训怎么改进呢?
沈如松回想着珲江雷达站外一战,越想越觉得是比较典型的匪军、兽潮联动进攻的战例。匪军以某种手段策动了一场中等偏大的兽潮,沿珲江一线冲击了数个兵站、水文站,直至雷达站。以兽潮吸引住连队主力,而熟悉环境的匪军则悄悄绕后,袭击连队后方的炮组。
沈如松脑中复盘着,如果他们三个班没有坚决守住阵地再予以强劲的反突击,匪军势必席卷到连队后方,形成最要命的前后夹击态势,匪军又享有夜间以及天气优势,一个最简单的比方就是。你有十辆卡车和一些无人机,匪军屁都没有,暴雨泥泞环境,是你损失大还是匪军大?照明弹升不起,是习惯了火力优势、白天野战的复兴军损失大,还是只能肉眼视物,只敢夜袭的匪军损失大?
综合起来一想,匪军吃准了北琴基地一定会派援兵去支援受害站点,而这一系列最具有价值的站点自然是雷达站,所以匪军埋伏在林间两侧就好了,而兽潮就是磁铁牢牢吸引住了连队主力,这样子连地雷、诡雷、陷坑什么的都不用放,因为无数次战例表明了一支完整编制的复兴军连排队伍,在遭受到突袭时,只要没有被重火力覆盖,总能组织起强力反击。
战后清点匪军遗尸,只查出来了三十来具,重伤十多个已全部处决,俘虏了六个。满打满算,匪军以五十人的代价,拼掉了四十四个复兴军士兵,这只是直接阵亡人数,还有不少的重伤号,轻伤更是全员都有。
但之前复兴军清剿匪军是什么交换你?少说也是1比5,这样差不多1比1的杀伤比简直罕见!哪怕把兽潮的因素加上去,这也是不可接受的!
联盟总人口才四千万出头,保持了一百二十余万的正规军,东西两线占去了最精华的九十万野战军,剩下的三十五万军队,其中十二万人作为总预备队部署在首都龙山地下城附近,也就是各大部署基地如101/102等。剩下的二十多万守备军洒在偌大的国境上,负责清剿匪军、打击兽潮、围猎黑暗种等任务。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怎么能在清剿不成气候的匪军上伤亡过多?
无伤歼灭兽潮才叫功劳!有伤击退兽潮算你苦劳,中创歼灭兽潮等着挨训!
至于清剿匪军,分成了开阔地野战、崎岖地形追击、奔袭歼灭、巢穴堡垒攻坚等,都有不同伤亡比例规定,但没一种是超过四分之一的。
一支连队才120多人,缺员四分之一就可以退到二线等待补员了,这又不是孤立巷战必须战斗到最后一人,自然是怎么有益补充怎么来。现在沈如松的连队活着的只有70个左右,再除掉重伤员,有战斗力的人员只剩55人左右,每个班均缺损一半,那还打什么?
要么缩编,给班排凑足人手,要么排进后方补充,要么打散分进其他部队,没有第四种方式了。
写完战斗报告,叫邓丰送给排长。沈如松想着昨天许排长过来探望自己,问到之后怎么处理,排长也是苦笑了一声,说待命就是了,可能会缩编,也可能派回延齐基地整编,毕竟战事激烈程度超过了军区预计,补充兵会提前一段时间过来,但他们不可能是优先补充对象,最先补员只会是部署在延齐废墟一线的部队。
补员与否完全不是沈如松该思考的,要是上级把他单独拎出去放到衔接训练大队也是可能的,一切都看上级命令,他只有遵守的份。
抬头看了眼打牌中的战友们,外头睡醒了的徐胜男也凑了进来,五个人打乌诺正好,大家玩玩闹闹的很是欢乐。沈如松嘴角是扬着的,心里却是叹气的。
写完了战斗报告,自然要写阵亡通知书。
已经写过一次了,沈如松给俞有安和罗虹的家属分别写了一封不算很长的信件,他本来是想随信附赠一些配给劵的,可是他哪来更多的劵?说是会有作战津贴,但那是实物补贴,打完仗会额外配发补给品,而津贴和工业劵、配给劵要走帐,季度终才会发,现在沈如松浑身上下,除了自己必需的几张烟劵、酒劵,也就几十块散钱,谁出门会把全部家当揣身上的?
正想着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时,门外传来靴跟撞地声,打牌的嬉闹声忽然停止了。
沈如松下意识抬头去看,发现是陈潇湘抱着手倚在门边,戴着墨镜,两条长腿彼此交叉,一副老娘很酷的样子。
2班众人哪里不晓得陈潇湘是来找自家班长,一下子挤眉弄眼起来,心照不宣收拾走人,最贱的李皓还冲着沈如松比了个“抓取”的手势。搞得沈如松真想爬起来一脚给他踢进墙里。
陈潇湘施施然地走进来,一样的姿势靠在墙边,耷拉下墨镜,露出她那双漂亮而狭长的凤目,但不待她开口,沈如松就抢白道:
“我要睡觉了,想嘲笑就赶快嘲笑。”
陈潇湘惊奇地歪起嘴,摘下墨镜挂在胸袋上,拖了条椅子反着坐下,手臂搁在椅沿上垫起下巴,不满道:“诶,你怎么说话的,老子来看看你怎么就成嘲笑了。”
沈如松心说你那次见到我没夹枪带棒的?以为现在是六岁小孩,喜欢谁就贴小纸条弄哭了来表达好感?我又不欠你。
陈潇湘看着一脸平静看着他的沈如松,她心说这白痴是不是伤脑袋上了?老子算是第二次救了你的狗命,怎么还是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算了,来也不是对骂的。
“恭喜呀,连里准备给你报二等功。”陈潇湘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沈如松卷起右手小拇指,压了压,没觉得多奇怪,毕竟在战斗中,他是能动性最强的几个基层指挥官之一,先是稳固了连队侧翼,回援后方时率先向被占领的炮组反突击,并迟滞了红尸鬼的进攻,并且光荣负伤,第二次!
连队伤亡人数的责任是连长和北琴基地等中级军官去承担,关他一个下士毛事,他尽职尽责而且超常发挥了,该嘉奖还是嘉奖啊。
但沈如松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