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别说去协助收割了,就是原地转为军屯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说到底,现在处在重建时期,战斗部队没仗打时处在驻防状态,几乎都会领到或多或的生产任务,军屯垦殖有之、挖矿采油有之、伐木煮盐有之、开厂炼油有之,反正因地制宜,有什么就做什么,实在什么都没有?拉倒吧,脚踩着地又不是沙漠,就算是沙漠盐碱地,种树排水不就能治理了?真的很有困难?去你丫的,什么叫战天斗地?把困难去和出地表后牺牲的战友说说?你看他们愿意不愿意从坟里爬出来和你换换位置?
北琴基地周围是大平原,那自然要发展种植业,不说要粮食堆地冒了尖,但起码要自给自足吧?减轻一点军区总部的运输压力,减少一车皮的基本生活物资就能多一车皮的弹药装备,很简单的道理。
在这个基础上,几乎所有的地表基地都有基建兵师,是的,基建兵最小也是师一级编制,不过人员编制有多有少,带字号的老牌部队一般是齐装满员(1.7万人)甚至超编,还配重武器。不仅战时作为一线部队的直接补充兵源,必要时候可以拉去填战线,补充战场宽度,原因也非常理直气壮,这些有荣誉称号的部队全是当年首批出地表的复兴军老番号,哪怕接到了就地军屯的命令转为基建兵,哪也是响当当的主力,可不能亏待了老人!
近十年来新编的基建兵师兵员多来自于第二代地表公民,他们的父辈来自于畸形种战争期间响应国家号召或征调随军的地底公民,随部队安置在各地,形成了堡垒城镇和军需农场,虽然由于辐射污染、气候环境、变异兽泛滥、地质灾害等,这批最先首先登上地表的民众一直生息不旺,但到底有四百余万人之众。..
长期以来,对地表公民的服役流向究竟是战斗部队还是基建部队,这个问题从地方军区一直争论到了最高统帅部,一部分人认为地表公民熟悉当地自然地理环境,又有更激昂的保家卫国热情,当然没人蠢到说地表公民就一定比地底公民更愿意战斗的不正确话语。而事实也证明了募兵地是地表定居点、分支防护所的部队战斗力强悍,个顶个是王牌。
但主流态度是反对的,最高统帅部不仅仅负责军事,辖统了地表一切带有“军”字头的事宜,于是统帅部必须考虑到一旦成建制抽取军需农场等保障设施的人手,失去了这批战斗力不输正规军的民兵,复兴军反而要额外派军保卫,长远来看显然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已逝的任鼎甲元帅在建立了绰号为“睚眦”的地表情报局时就对此问题表达了态度,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便是:“复兴军有一百个(战斗)师,地方有一百个(民兵)师,但算到头,我最多有一百五十个师。”
这句话被元帅的继任者们奉为圭臬,忠实地执行了元帅的意志,除了猎兵确实更适合于地表公民,其他部队尤其是航空兵、装甲兵这样一旦重新开战就要大批量拿去兑子的兵种,看不见太多地表公民。
至于这句话有没有其他版本?这在统帅部是个不大不小的禁忌,可能只有素来眼睛安天灵盖上的参谋们才会私下小圈子说两句,比方说在天海军事大学同学聚会上,一帮子肩膀扛了将星的中年局长部长们在指点江山时,便会对来敬酒的几个历尽千难万险才到这里的地表出身的后辈们语重心长地说:
“其实啊,元帅那句话后面还有半句话。”
“我只想要我那一百个师。”
这种事没混到一定层次肯定是不知道的,况且沈如松同志即便知道了也绝对是耸耸肩表示关我屁事,老子在割稻子,没心情管上面说了什么,他又不是天海军大的人,没那个闲情逸致辩经。
“好他妈热啊!”沈如松撩起毛巾狠狠擦着汗,跟狗似的吐着舌头歇气。
八月中能不热吗?还是无遮无挡的麦田上,地里冒出的暑气能把人从头到脚蒸熟了,远远望过去不止是金黄麦浪,还有上头翻滚着的热气。
“班长你歇歇,别把腰子又伤了。”近处有人嘲笑道。
沈如松一时语塞,他当即捡起靴边的土坷垃往那个说话的弱智扔出去,他可是按照丢手雷的准头去扔的,“砰”的一下正中脑壳。
“啊我负伤了,要求陪床!”
“叫谁陪床啊?”有人调侃道。
“陈班长!”大家齐声道。
沈如松愤然举起镰刀,却发现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这群崽子一个个全弯腰到麦田里了,怎么看得见。
“下次我牵条狗出来,闻着味儿咬死你们!”沈如松骂道,但有一说一,脾脏位置确实有点接近腰子,仗着年轻力壮,伤势好的是很快,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好那么透彻,弯腰久了连带着伤口深处有点疼。
这句话属于给人提供炮弹,李皓马上接嘴道:
“陈班长是不是闻着味儿上了班长你的床?”
轰然大笑。
正在荫凉地处喝水的陈潇湘满头雾水地看着沈如松疯狂追杀他班里的某个兵,心说这小子干了什么能让老好人沈如松这么暴躁。
可能是割麦子割到他腰子了?她幸灾乐祸想到。
伤了脾脏的到底没追上丢了两根手指的,沈如越跑越觉得肚子疼,索性不跑,气喘吁吁得的跳着脚冲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李皓骂。
“有种你别回来!”
李皓扮着鬼脸,一路倒走,结果一个不注意给摔倒了。
沈如松盯着李皓,这小子被一个基建兵姑娘扶起来了,他那是一个目光灼灼,眼神分明传递出“你有种当着我面”的意味。
在班长和扎辫子的姑娘中选一个,李皓被迫选择了前者。
中午自有农场送饭到田埂,基地来人帮忙,那当然不能亏待了,烧肉段什么的都是小意思,最得劲的是成箱搬来的冰镇啤酒,这都是自酿的,清甜甘冽,随便喝,不用劵。
沈如松摘了草帽扇着风,体能衫汗紧得透湿,他顾忌一点没打赤膊,但其他人可没那么多在意的,半是喊热半是炫耀,光膀子叫嚷着,露出上半身晒成古铜色的肌肉,那个顶个是六块结实腹肌,不带虚的。
这帮子血气过剩的小伙子开始冲隔壁田间的姑娘们吹口哨。连长不是傻子,知道什么场合男女兵可以一起,什么场合不可以,显然现在是绝对不可以。
这群没有出息的东西只恨早上出门为什么没带望远镜和大喇叭,看又看不清,想唱歌嗓门没那么大,嚎?嚎有什么意思呢?
沈如松必然是要做恶人的,只有班长才带了哨子,他眼看有不怕死的要潜伏过去,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施施然猛地一吹哨子。
“咻!”
尖利哨音一起,所有人立刻下意识停下手头动作,往哨音处看去,这是多年训练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沈如松抄起喇叭,喊道:“都他妈别看了!把眼珠子捡起来!再看老子叫你滚太阳底下边晒边看!”
分辨出班长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有助于少吃班长的大皮靴或者是巴掌。沈如松不喜欢打人脸不代表其他班长不打脸,喏,隔壁的陈潇湘老喜欢扇手下脸了。
这会儿她就在抽一个女兵,痛骂这个没纪律没脸皮的要窜过去自己送。
“你好歹让他来啊!”
她尖细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听得树下众人一阵阵发笑。
这下不行了,总不能别人看着你笑,你就要骂人动手吧?
闹过玩过,一上午累的不行,士兵们坐下去就不自觉睡着了,这也算是一种本能,他们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身体已经把此时当成了战斗间歇期,感到安全又有命令休息,自然坐下去就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鼾声四起。
最热的午后本就是要休息的,沈如松是这么想的,手搭凉棚去看,金黄麦浪上万里无云,端的是一副令人心满意足的丰收景象。
一阵窸窣声,沈如松却望到基建兵们已经默默拿起工具,重新走入麦田里继续劳作,八成都是女孩,面庞黝黑,只有笑时才会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她们没有叫醒来帮忙的士兵们,她们也没有表,即便有也只会让她们的班长揣一个。所以妨碍劳作的东西,她们都不会戴不会穿,她们穿着是没有染色的白长袖,戴着帽檐很长的草帽,在田地里一弯腰便许久许久不曾直起腰,但从来听不见一句叫苦,她们也没有丝毫嬉闹,在看到基地里来的士兵们追逐奔跑时,才会偶尔漾起不知是羡慕还是安然的复杂表情。
沈如松坐在裸露出来的树根上,手放在膝盖前面,无言地望着田地里一朵朵盛放的白花,很自然的,他想到了地下城里的亲友同学,在上学时,课本里太多太多关于祖国昔日繁盛景象的描写,一望无际的麦田、日产万吨的煤矿,那种令人感到震撼的壮阔之美现在真实地展现在面前,他却觉得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