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年已经可以确定, 这个剧情他未曾下笔。心中怀疑是否被损友篡改所致,又觉得这种凶杀剧情不是对方风格。思来想去,最只归类于蝴蝶效应。
楚熹年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 就已经被曲阳侯府的护卫带回城。然而不知是不是原身大脑受到撞击的原因,楚熹年接收到的记忆也是零零碎碎的, 无法拼凑出什么有信息。
谢镜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暗觉棘手。
梅奉臣是出名的孤臣。朝中派系林立, 他却谁也不靠,独来独往,仅有几个学问上的朋友。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前些日平霜公主府的家奴当街伤人,闹出人命官司, 躲在府中不出来。梅奉臣直接率着廉镜司的人上门捉拿, 那恶奴揪出来。平霜公主面上过不去,出言求情,反被梅奉臣参一本, 碰一鼻灰。
他现在是咬上楚熹年,不弄出真相来誓不罢休, 谢镜渊的面都未必好使。
“梅大人莫不是老糊涂, 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这些时日楚熹年一直与本军形影不离, 死一区区青楼女,你便抬着尸体找上门,是看我谢镜渊好欺负?”
谢镜渊可不管那么多。他一抬手,墙角便出现数十只黑黝黝的箭头,正对着梅奉臣:“今日我军府谢客,谁敢踏入府门一步,直接『乱』箭『射』死。”
谢镜渊是军侯, 府上部曲少说有五百之数,廉镜司区区几名捕快实在不够看。
楚熹年在没『摸』清楚事情真相之前,绝不会轻易搅入浑水里,谢镜渊的举倒正合他意。
只见他抖开臂弯里搭着的风氅,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替谢镜渊系上,低关切道:“军,外间风大,我们回去吧。”
一副琴瑟和鸣,感情融洽的样,倒让暗中猜测他们不合的人跌破下巴。
谢镜渊看他一眼,只觉得楚熹年笑『吟』『吟』的样像只披着羊皮的狼,却也没说什么,顺水推舟的转身进府。
梅奉臣见状竟直接掀起衣袍,在军府门前席而坐。他眼神锐利,腰身挺得笔直:“人命关天,请谢军通融一二。”
谢镜渊闻言脚步一顿,无眯眼,直想一剑砍死这个烦人的老东西。大清早抬着尸体来寻晦气不说,坐在门口给谁看。他冷笑着吩咐道:“他要坐便让他坐,敢进来一步,生死自负!”
围观百姓见状低议论纷纷。梅奉臣在间的名实在太好,可比包拯宋慈之流。如今查清人命案,竟做到如斯步,相比之下,谢镜渊反倒显得有些不通人情。
“这查么,和九娘私奔的那个公就是楚熹年,现如今人死,肯定与他脱不干系。”
“这可说不准,楚公在温香楼一掷千金,都是九娘,他怎么可舍得杀九娘,依我看,怕是谢军暗下黑手。”
这个答案一出,直接舆论风向带偏。毕竟“小三”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嫌疑最大的就是“正房”。更何况谢镜渊毒辣之名在外,满京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京城,曲阳侯府自然也得到消息。当梅氏得知楚熹年缠上人命官司的时候,眼睛一闭差点昏死过去,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楚焦平。
“快!你快想个法救救你弟弟!他是我肚里爬出来的,什么『性』我不知道么,逗猫逗狗或许敢,杀人这种事却是万万不敢的!”
梅氏死死拉着楚焦平的手,脸『色』都白。她本来就心疼这个小儿,若再出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楚焦平也是一路急赶回府的,见状握住梅氏的手安慰道:“母亲,您不必担忧,我先找那天带二弟回来的护卫问问情况,梅大人应当不会
冤枉无辜的。”
梅氏闻言终于反应过来,连道:“对,对……我怎么他们给忘,快,楚三楚他们几个叫来,快去!”
丫鬟少见她如此急躁的模样,连忙快步去前院叫人。
楚三楚便是那日楚熹年带回府的护卫,听闻梅氏询问情况,便一五一十的答:“回夫人,属下在京郊追上公的时候,他正与那青楼女一起。只是属下惦记着您的嘱咐,想尽快公带回来,便没有管她。”
楚焦平捕捉到重点:“你们离开的时候,那女活着?”
楚三道:“回公,她活得好好的,属下带走公的时候,她在面哭哭啼啼追一路。”
梅氏闻言终于松口气,捂着心口倒入椅背,连念好几句阿弥陀佛。楚焦平挥手示意楚三楚退下,轻拍着梅氏的背道:“母亲,如今人证也有,说明那女的死与二弟没关系,去找梅大人解释清楚也就罢。”
梅氏微微蹙眉:“我只怕梅奉臣不肯轻易信我们的话。”
虽然曲阳侯府与梅奉臣沾着那么几层表亲关系,可他们素无来往。楚三楚又是楚家的家奴,在外人看来,撒谎主洗脱嫌疑再正常不过,只怕说真话也没人信。
楚焦平皱皱眉:“总要试试才知道,这件事若是京兆府查办,或可求些颜面。只可惜是梅奉臣,他一向铁面无私,不走人情。”
梅氏飞快盘着手中念珠,心浮气躁:“他在军府外坐着么?”
楚焦平点点头,神『色』沉凝:“日头刚升起的时候坐到午时,军府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孩儿只怕再这么闹下去,就连陛下也会知晓。”
梅氏面『色』霎时难看起来,她手撑着椅上站起身,对楚焦平道:“你快去,带着楚三楚找梅大人解释,无论如何也不让你弟弟被他带走。”
楚焦平连忙应是,立刻转身出府,带着人快马朝军府赶去。
午时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种天气对谢镜渊来说或许不够温暖,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晒脱皮。
梅奉臣身上的官服已然汗湿,背沁出大片暗『色』。他却不如山,继续守在军府门前。墙上的数十支弓箭齐齐对准他,无比拼着耐力。
那名青楼女大概死有一段时日,被白布蒙着,看不清死相。然而恶臭之气却散得极远,不知是不是血水化开,沾到白布上,染出大片青绿黑紫的污痕。
围观百姓捂着鼻,连连作呕。他们一面害怕这样的场景,一面却又想看看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故而看热闹的人越挤越多,流言也越传越玄乎。
“听说么,死的那名女是楚熹年相好。”
“早听说,人是被谢军杀的,梅大人上门捉拿,结果被拦在外头。”
“不对不对,那青楼女是楚熹年杀的,梅大人指名道姓要找他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然忘记这件案没有盖棺定论,仅仅处于怀疑阶段。
军府内阴云密布,仆役们谢镜渊房内的东西尽数搬到余痕阁,全程静悄悄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桌上摆着午膳,十菜一汤,外加数盘点心。已然是十分丰盛,然而在桌边落座的两个人却都没什么心思吃饭。
楚熹年静静回忆着逃婚当夜的情景,然而记忆缺失,一无所获。他反复低念着那名女的姓名,若有所思:“九娘……九娘……?”
谢镜渊闻言看向他,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唇角上挑,不怀好意的笑问道:“你若真那么想她,不如本军送你下去陪她可好?”
谢镜渊觉得自现在就像一个绿帽乌龟蛋,是人尽皆知的那种。想起门外赖着不走的那个老家伙,脸『色』愈发难
看,偏偏杀不得。
梅奉臣或许不是燕帝最宠爱的臣,却一定是燕帝最信任的臣。官职不高,权力极大,与这种人对上无疑是自寻麻烦。
楚熹年闻言终于回神,他给谢镜渊夹一筷菜:“军说的哪里话,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何来什么想不想。”
谢镜渊冷哼一:“你先外面那个老东西摆平再来与我说这些。”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青楼弱女所劫,这种谎只有黄口小儿才会信。
楚熹年静静看着谢镜渊,不知什么,片刻忽然笑笑。其实让梅奉臣离开也不是没有法,只要谢镜渊他交出去,一切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谢镜渊不知什么,宁愿和梅奉臣正面对上,也不愿交人。
楚熹年低估梅奉臣的决心,现在军府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楚熹年位置上起身:“军稍坐,我出去瞧瞧便回来。”
谢镜渊闻言皱眉起身,想跟着去,一只修长的的手却忽然落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大,就那么谢镜渊按在椅上。
“我很快回来。”楚熹年眼神温和,低说这么一句话。
军府坐落在十字街口中心,周边茶肆酒楼林立,靠窗的位置坐满人,都在不『色』打着自的小算盘。
视野最好的二楼坐着一名儒雅的蓝衣公。他双手交握藏于袖中,眼底城府颇深,意味不明的道:“梅奉臣果然刚硬,只是不知他与谢镜渊对上,谁占上风。”
他对面是一名儒衫谋士,闻言捋捋胡须,皱眉忧心道:“楚熹年到底是曲阳侯府的人,也算咱们这边,殿下可要出手相助?”
这蓝衣公正是当今晋王殷承泽。
“助?怎么助?”晋王慢慢摇头,没有丝毫想出手的念头,“梅奉臣的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本殿下又如何助,不过他若真谢镜渊拉下浑水,对咱们也有好处。”
谋士往窗外看去,老远瞧见一队人打马而来,领头的赫然是楚焦平,下意识看向晋王:“殿下,是楚大人。”
晋王皱皱眉,趋吉避祸的『性』在此刻显『露』无疑:“我早猜到他会来,成大事者,怎拘泥小节,死一两个人又算什么。也罢,随他去吧。”
谋士见状也没有再劝,目光投向
楚焦平带人匆匆骑马赶来,碍于晚辈的身份,下马之对着梅奉臣施一礼:“梅大人。”
梅奉臣睁开眼,见是朝中有名的年轻俊杰,神『色』稍缓:“原来是楚大人,找老夫可有要事?”
楚焦平对他抱拳道:“听闻大人怀疑我二弟与一桩人命官司有关。说来凑巧,那日家中恰好派几名护卫去带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回城,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女活得好好的。”
语罢挥手示意楚三楚上前:“大人若不信,尽可查问他们。”
梅奉臣却无于衷:“一家之言,不足洗罪。老夫并非黑白不分之人,做没做过查问便知。只是楚二公若真无杀人之举,何躲于府中不出?”
他对楚熹年的纨绔名如雷贯耳。
楚焦平欲再言,却被梅奉臣抬手制止:“此事与楚大人无关,是莫要牵扯进来的好。老夫观你行身自正,这才出言相劝,不要得寸进尺。”
楚焦平闻言只得尴尬退开,暗自皱起眉头,另觅办法。
此幕落在旁人眼中,自然难免引起又一轮非议。吵吵嚷嚷,热闹得好似菜市场。就在这时,只见军府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被人打开,里面走出一白衣公来。
他容颜绝俗,皎若明月。不急不缓走至梅奉臣面前,落落施一礼,淡笑道:“
早就听闻梅大人行事严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方才是熹年怠慢,望见谅。”
梅奉臣到底年纪大,枯坐半日,水米未进,眼前都有些发黑。他在衙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无打量着面前低眉浅笑的男:“如何,你终于肯出来?”
楚熹年无视周遭目光,笑笑:“我知大人心有疑『惑』,方才在屋内苦思良久,觉得躲不如解,干脆出来与大人一辩清白,免得大人一生清名毁于此处。”
他说话绵里藏针,不着痕迹人损一。
梅奉臣闻言朗笑出,重重拂袖,怒道:“好好好,黄口小儿,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辩解开脱,又如何让老夫清名尽毁于此!”
楚熹年闻言缓缓步下台阶,走至尸体面前。围观人群见状自退,给他让出大片空位。
“哗——”
楚熹年无视脏污,直接俯身掀开盖尸的白布,音平静道:“今日我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大人验一验因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