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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群英宴(2)广平

作者:碉堡堡 字数:9828 更新:2022-03-30 18:22:17

    广平小郡王给太子发请帖其实就是在亲戚面上客套客套,  但奈何太子一点也没把他当外人,次次必来赴宴,太子摆摆手,  示意周围见礼的人平身,搭着小郡王的肩就往里面了。

    在经过楚熹年与谢镜渊身边时,  只随口打了个招呼,倒不似在府中的时候热络。

    楚熹年着太子远的背影,  若有所思,心想太子平日虽然鲁莽冲动,可到底也有几分心思,  知在表面上装装样子。

    虽然不少人都知谢镜渊是太子党的人,可储君结交朝臣到底不是事,  有结党之嫌。御史闻风奏事,  翌日弹劾太子的折子便会堆满龙案。

    今日群英宴人眼杂,明面上是保持距离比较。

    谢镜渊对这种场合充满嫌弃,唇角弧度似讥似讽,  觉得那些念酸诗的文人士子就像湖里扯着嗓子喊的大白鹅,相当滑稽。

    “将军,  走吧,  经开宴了。”

    楚熹年牵住他的手,  往金鳞阁而,白衣纸扇,清隽绝俗,倒比那些文人墨客更沾了几分雅气与书卷气。

    谢镜渊垂眸,睨了眼楚熹年牵住己的手,心想此人若是要念诗,他倒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听,  捧捧场。楚熹年身上没那些酸气。

    金鳞阁设于湖心,四面邻水,除乘船游渡外,岸边仅有一条可过的回廊。湖水中养金鲤千头,摆尾游曳,天资出众者,或可“一跃龙门”。

    小郡王是东,该上座,但念太子半君之位,是依礼:“请殿下上座。”

    太子己在下首随便找了个位置,不偏不倚刚挨着楚熹年与谢镜渊:“这里并非宫中,不必礼,孤在此处落座便可,今日只论才学高低,不论尊卑上下。”

    这番话说的漂亮,都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楚熹年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在座众人。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名学大家,年轻俊才,不期然发现有许妙龄的世家贵女落座其中,簪环花衣,为金鳞阁平添一景。

    谢镜渊见楚熹年盯着那些女子瞧,也跟着了过,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如何,可?”

    楚熹年手中捏着一柄折扇,闻言在掌心轻叩两下,笑着:“意气风发,然。”

    他的不是容貌,而是少年意气。今日在座诸人,倘有幸遇伯乐者,一步出此金鳞阁,半步踏青云梯,日后或为官做宰,或名满天下,前途无量。

    楚焦平入仕之时,曾于群英宴中辩经讲学,舌战一众文坛宗师,至此在京中声名远扬,被晋王揽入门下。

    这群英宴,是登天梯,亦是名场。

    楚熹年觉得能亲身经历这种场面,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谢镜渊总觉得他在美女,挑眉:“那你出什来了?”

    楚熹年只说了两个字:“甚。”

    今日昌王、平王亦在座。他们瞧见太子这个嫡长兄,却并不上来见礼,而是一心结交文人士子,显然心中并无尊敬忌惮。甚至有些轻蔑,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

    昌王想要士林学子的支持,一直在举杯与文宗颜卿河交谈,试图拉拢。不过很可惜他选错了目标,颜氏一族从不参与夺权之事,一直埋头做文章。只颜卿河不冷不热的模样,便知昌王的力气错了方。

    平王正与一名姓金的年轻公子相谈甚欢,就差称兄弟了。别这金公子普普通通,举止轻浮,其父却是金部监察史,掌司天下贸易。

    老狐狸不拉拢,那便从他们的崽子身上下手,平王倒是聪明得。

    谢镜渊对楚熹年嘁了一声:“故弄玄虚。”

    他们说话间,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到场。其中一名蓝衣公子步入金

鳞阁时,受到的瞩目最甚,赫然是楚焦平。

    广平小郡王见状喜上眉梢,立刻亲起身相迎:“焦平兄,小王可是盼你许久,你来晚了,得罚三杯才是。”

    “原来是楚世子,幸会幸会。”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不凡响。”

    的出来,楚焦平在京城世家中名声极,不少人都起身见礼。相比之下,楚熹年安安静静,倒有些不打眼了。只那身皮相实在出『色』,引来各式各样的纷杂目光。

    “是在下来晚了,诸位恕罪。”

    楚焦平一身蓝袍,温其如玉。他落落大方的致歉,而后在众人簇拥下落座。巧的很,他座位就在楚熹年对面,一抬头发现弟弟也在此处,不由得愣了一瞬。

    楚熹年斟了一杯酒,遥遥向他一敬,笑意皎若清风明月。

    楚焦平一时不知弟弟为何来此,心中满腹疑『惑』,但见谢镜渊也在一旁,只得暂时按下,颔首致意。

    谢镜渊见他众星捧月,垂眸若有所思晃了晃杯盏中的酒,心想楚熹年明明也不差,怎的两个兄弟名声一在云天一在?

    他心中不由得阴谋论了,毕竟兄弟阋墙的事在高门大户中屡见不鲜。谢镜渊了眼楚熹年,微微勾唇,故意出声:“你想要世子之位?”

    楚熹年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如此,反应过来,笑了笑,声音低沉的:“我若要,将军肯替我取?”

    谢镜渊没有犹豫,他甚至连思考一瞬都没有,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你若想要,我便替你取来如何?”

    “……”

    楚熹年闻言深深了谢镜渊一眼,却见对方不似玩笑,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个什滋味。他静默一瞬,而后轻轻按下谢镜渊的手,认真:“我与将军说笑的。”

    他要世子之位做什呢?

    楚熹年接触到谢镜渊冰冷的手背,无意识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许久都没收回手,不知在想些什,有些出神。

    谢镜渊感到手背覆上的一片温热,顿了顿,却也没推开。

    宴席开,堂上众人高谈阔论,或引经据典,或『吟』诗赋,热闹非凡。太子没兴趣听,一扭头发现楚熹年和谢镜渊正在桌子底下牵着手,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凑了过,语气狐疑:“你们在做什?”

    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将他们吓了大跳。

    楚熹年与谢镜渊闻言俱都一惊,触电般齐齐松开手,不知怎的,都有些尴尬。楚熹年见是太子,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无碍,殿下怎过来了?”

    “孤……”

    没等太子想出个所以然来,谢镜渊就经捻起果盘中的一颗干果,嗖砸向了他脑门,冷笑着对楚熹年:“他能做什,然跟你一样,是来瞧美人的。”

    太子捂着脑袋坐了回。

    楚熹年不知该怎和谢镜渊解释己对女『色』不感兴趣。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见广平小郡王经开始准备让大家欣赏他的藏画,折扇一指,不偏不倚刚指着那装画的匣子,笑着:“将军,我是来瞧画的。”

    广平小郡王机缘巧合下得到一幅早失传的前朝名画《陈王宴饮图》,乃是孟溪亭的绝笔之。他视若珍宝,爱逾『性』命,旁人轻易不能一观。今日竟舍得拿出来共赏,真是稀奇。

    “小王岁游历江州,花费万金,从一老手中求得此画。今日拿来与诸君一观,一见识孟大家的真迹,请——”

    小郡王语罢,亲从丫鬟手捧的精致匣盒中取出了一幅卷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徐徐展开了这幅长约七尺的画卷。只见此画工笔细腻,陈王宴饮,百官举杯,场景惟妙惟肖,神态『逼』真,实在是少有的佳


    “妙极妙极!”

    “真是妙啊,妙啊!”

    众人啧啧称奇,纷纷上前观瞻。楚熹年然不可能挤过跟着他们一起喵啊喵,顾斟了一杯酒,倒入椅背,不知在想些什。

    谢镜渊不解向他:“你不是说为了画而来,怎现在人将画捧了出来,你反倒不了?”

    “将军有所不知,”楚熹年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那是一幅假画。”

    谢镜渊闻言一顿,心觉不可能,广平小郡王怎可能拿一幅假画出来给众人观赏,眯了眯狭长的眼:“你见过真迹?为何判定此画为假?”

    楚熹年摇头:“我未见过真迹,不过《陈王宴饮图》乃是前朝之,少说一百五十余年。那个时候名家画用青浆绢,纸面泛青,小郡王手里那幅却是胭脂绢,纸面浅粉,是绍江府八十年前的手艺。”

    他们位置靠前,得也更为清楚。

    楚熹年仔细观察片刻,发现了漏洞,轻笑一声,用扇子隔空指给谢镜渊,压低声音:“此画以古玉象牙为轴,上面雕的暗花却是我朝盛行的鸾鹊纹,前朝御画怎会雕此纹样。”

    语罢做下结论:“漏洞百出。”

    也就能糊弄糊弄那些没见过真迹的人。

    谢镜渊倒是不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做?”

    楚熹年摇头,想不明白:“咱们只瞧热闹便罢。”

    殊不知太子在旁边竖起耳朵,将他们的话全听了进。

    广平郡王站立一旁,见众人欣赏得差不了,这才命人缓缓收起画卷。然而他得此名画,不仅不开心,反而愁眉不展,仿佛遇到了什难事。

    有人出声询:“郡王为何忧心,今日观此名画,实乃生平幸事。”

    小郡王摇头叹息一声:“奇宝无功难受。小王虽略有薄名,却也担不起此画之重。”

    众人连忙追原因。

    广平小郡王:“不知诸君可知,前些日子京中盗匪猖獗,出了一名千面飞贼,此人极擅易容之术,且轻功奇高,夜入百家,盗走不少珍宝,至今尚未归案。”

    提起此事,大家皆心有戚戚。无他,这盗贼偷了不少权贵人家,在座诸人,十个有八个家中都被偷过。

    沈家的白玉佩,金家的九面佛,昌王府的千年墨,平王府的夜光杯,实在数不胜数。

    “此事与郡王有何关系?”

    广平小郡王面『色』沉沉的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示给众人:“诸位有所不知,此贼每每行窃之前,必留一信条给被盗人家,言明窃取何。小王三日前便于枕边收到此信,上写他将于今日取走《陈王宴饮图》。”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小郡王更是脸『色』苍白难:“此贼实在高明,小王无计可施,辗转数夜难眠。今日将此画拿出,就是想公诸,一赏孟大家之绝笔,就算被偷……也不至太过抱憾。”

    楚熹年似知他要做什,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他慢慢摇了摇扇子,对谢镜渊:“此画马上就要被毁了。”

    太子狐疑向他:“真的假的?”

    话音刚落,只听堂内忽然响起一声纸张碎裂的声响。大家循声,却见小郡王不知从何处寻到一把匕首,就像疯了一样,忽然三两下将画划了个破破烂烂,撕了满碎片。

    “郡王不可!”

    “郡王!此乃孟大家绝笔啊!快快住手!”

    小郡王不心疼,那些识货的人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纷纷上前阻拦,却是为时晚。

    只见广平小郡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匕首往上奋力一掷,朗声:“我今日就算毁了这画,也不能明珠蒙尘,落入
盗匪之手!”

    太子颇觉稀奇,扭头向楚熹年,乐了:“你猜的挺准。”

    楚熹年笑了笑,不言语。

    谢镜渊懒懒倒入椅背,心想今年的群英宴可比往年有意思的,今日这出戏倒是挺热闹的。

    别人都在痛惜名画被毁,只有他们三个坐在角落笑的幸灾乐祸。一名老夫子眼尖,颤颤巍巍走到他们跟前,指着他们怒声:“一幅名画今日被毁,再难见孟氏工笔之妙,我等皆痛心疾首,为何尔等却嬉笑观之?!”

    老儒生有些讨厌,己哭就是了,何必管旁人笑不笑。声音一出,顿时将众人视线都引了过来,纷纷向他们三个。

    太子什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嗤笑出声:“一幅假画,撕了也就撕了,有什哭的。”

    广平小郡王闻言面『色』微变,神情紧张,更遑论旁人。

    老夫子闻言惊疑不定:“太子殿下何出此言,这画明明就是孟大家真迹,难小郡王会欺骗我等吗?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誓不罢休!”

    这些老家伙德高望重,太子的身份对他们起不到任何威慑用,起了冲突反而不妙。

    楚熹年正思考着该怎平息这场风波,却见太子忽然随手一指,正对着己,大大咧咧:“楚熹年,是你火眼金睛,先认出这画是假的,跟他解释解释吧。”

    此言一出,金鳞阁内静得针尖落可闻。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他们没听错吧,楚熹年那个草包说这幅画是假的?!

    这话若由楚焦平说出来,有几分可信度,但由楚熹年说出来,他们却是万万不信。楚熹年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混账无赖,厮混青楼,流连赌坊,对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哪里知怎辨别古画。

    老夫子直接怒而拂袖,指着楚熹年:“竖子无礼!也不这是什方,也敢信口雌黄?!”

    谢镜渊闻言眯了眯眼,目光危险。若不是念在对方是个老头子的份上,他早就将对方满嘴牙给敲掉了,语气阴沉:“老东西,你再说一遍试试?”

    楚焦平连忙出来打圆场:“老先生息怒,舍弟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

    楚熹年意味深长了眼广平小郡王,并未言。反正假画是他己撕的,到时候真画如果丢了,那可真是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申,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今日这一出很明显,广平郡王为了保住孟溪亭真迹,特意仿造了一幅假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撕碎,为的就是打消千面飞贼来偷盗的念头。

    算聪明,只可惜伪装的画太拙劣了些。

    虽然楚熹年觉得这个办法不一定靠谱,但也不会动拆穿。他顺势起身,浅笑着对众人致歉,温润有礼:“是在下胡言『乱』语,让大家见笑了,不必当真,继续开宴即可。”

    老夫子倒也未继续纠缠,只是语气严厉的斥了一句:“年纪轻轻,当稳重些,今日京城才子云集,莫要闹了笑话。”

    周围笑声渐起,楚熹年也跟着笑了笑,宠辱不惊的重新落座。太子挽起袖子,不服气的压低声音:“楚熹年,你怕他们甚?!”

    楚熹年示意他稍安勿躁,意有所指:“殿下,莫惹无用之闲事。”

    谢镜渊掀了掀眼皮,语气凉凉:“我早就说了,这些酸腐书生一个赛一个的讨厌。”

    平王坐在对面,不着痕迹了眼楚熹年,见他谈笑不惊,一时竟难以测出深浅,比楚焦平要捉『摸』不透些。

    风波勉强平息,广平王世子命人清扫场,请大家归位续宴。然而刚刚坐定没久,只听一声惊叫忽然响起,一名世家贵女惊慌失措的指着后排位置:“不了!死人了!死人了!”

    “哗
——”

    满座哗然。

    众人齐齐顺着她指的方向,却见那金府公子低头趴在桌子上,似睡着了一般。太阳『穴』处有一红『色』血洞,暗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桌面下落,在上汇聚了小小的一滩。

    “呕——”

    一时间他周围的人触电般齐齐退开,形了一个真空包围圈,有胆子小的人吓得直接捂嘴呕吐起来,想要跑出,却被门口的仆从拦住。

    “诸位都莫惊慌!莫离开位置!”

    广平小郡王快步走上前,连忙安抚众人,然而没等他说话,一名仆从忽然飞快进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说了些什,广平小郡王闻言脸『色』一白,忽然踉跄后退,一脸震惊的揪住了仆从的衣领:“你说什?!我的画被偷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平王下意识:“画?什画?”

    仆从抖若筛糠,哭丧着脸:“便是那幅《陈王宴饮图》,奴才回后打开匣子一,里面空空如也,经不翼而飞了。”

    众人这下更不明白了:“画不是被撕了吗?”

    广平小郡王气得浑身发抖,一时情急,连真话都吐了出来:“我撕的那幅是假画,是假画!你们快找!快点把真画给郡王找回来!”

    仆从连忙领命,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徒留在座诸人一脸愕然。画是假的?!怎可能?!

    不少人下意识向了楚熹年那边,却见他一人安静坐在原位,斟饮,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就连死了人也未能引起他丝毫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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