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灾银一案容宣在原著中并未提及, 东临侯府的覆灭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后来权势太盛引起了皇帝的忌惮。却没想到原来这件事背后也有他们的手笔。
姬凡见容宣陷入沉思, 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指尖轻勾, 像是情人玩闹:“不过想要将此事坐实, 还需找到那批灾银才是。从京城到靖州,一路上共途经大小州县六十七个,谁也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我派了人去查证,还没回信, 没想到那个乞丐竟然找到了你身上, 只盼着他还没出京城, 否则怕是捉不回来。”
容宣握住他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这也不难。他既然把东西丢到了我这儿,肯定会忍不住瞧瞧我的反应, 你派人在我家附近埋伏着便是。”
姬凡被亲得手心一痒,无意识攥起了指尖,正欲说些什么, 却忽然听见外间一阵吵闹, 原来竟是公主的仪驾到了。
烟年公主乃是皇后嫡出, 太子胞妹,大婚之日的排场自然不同凡响。宫内特赐下了一整副的金盖宝顶凤撵用以送亲,鲜花铺路, 红绸垫底, 直直铺了一路。数百彩衣宫娥提着香炉在前开道,迎亲的傧相在公主府门前放了数挂彩鞭,噼里啪啦, 热闹好似过年。
燕凤臣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虽然面庞稚嫩,尚且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瞧起来倒也俊气不凡。只是他老像个猴儿似的,一个劲皱眉回头看向凤撵纱帐里坐着的那位公主,又好奇,又郁闷。
那日比武台上,燕凤臣奉了姬凡的命令前去比武,结果稀里糊涂当选驸马。这几日被捉去宫中学礼仪规矩,可把他折腾惨了,负责教导的嬷嬷有两个都被他打掉了门牙。
娶媳妇真麻烦!
讨厌,他一点也不喜欢娶媳妇!
眼见到了公主府门前,燕凤臣不情不愿地翻身下马,站在了门口等着。太子赵素依照大周婚俗,走上前把公主从凤撵上背了下来。旁人都喜气洋洋,只有她,看起来不大高兴。
赵烟年趴在赵素算不上宽厚的背上,视线内一片通红,什么也看不清。她心里莫名有些难过,攥紧赵素的肩膀,低声叫了一句:“皇兄……”
赵烟年头上带着沉甸甸的金冠,加上婚服繁冗,难免沉重,赵素却一言不发,走得极慢。她本为女子之身,扮作男儿已是辛劳,却没想到连这个痴傻的妹妹也命运不济。
一个痴傻女子,该如何在高门大户中存活……
女子又为何一定要嫁人……
赵素正在努力成为储君,努力成为皇帝。她想,她可以养这个妹妹一辈子的,哪怕对方不嫁人也好。但到底还是羽翼未丰,不能与这个朝代的教条所抗衡。
不用远嫁异国,这已然是赵素所能替赵烟年安排的、最好的结局……
赵素闭了闭眼,只低声说了一句话:“他日后若是欺负你,一定要来告诉皇兄。”
她走到府门前,俯身让赵烟年安安稳稳落了地,然后牵着她的手轻轻塞入一截红绸,又将另外一截红绸递给了燕凤臣。
燕凤臣下意识想接过,赵素却又忽然收了回去,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孤甚疼烟年,平生爱逾性命。今日出嫁,且将半生托付,还望燕少将军爱之惜之。”
燕凤臣闻言目光茫然了一瞬。这话太深,他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大概能明白对方这是想让他好好对待公主,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哦……”
他不打女人的,只要新娘子不和他抢点心吃就好。
赵素没再说什么,把红绸递给了他。同两旁围观的来客一起,在后方看着他们步入正堂,跪行天地之礼,再由宫内使者念着皇帝颁下的圣旨,赐
了一堆冗长且令人艳羡的封地食邑。
容宣站在人群中,用胳膊轻轻拄了一下姬凡,声音戏谑道:“我瞧燕少将军似乎不大乐意成亲呢,你可把人家坑惨了。”
姬凡睨了他一眼:“可孤瞧着不乐意的人怎么是你?反正洞房未入,你现在去把燕凤臣换下来也来得及。”
他料定了容宣对着公主贼心不死。
容宣笑了笑,故意长叹一口气:“在下是有贼心没贼胆,家里的小媳妇儿生得俊,又爱吃醋使小性子,我可舍不得弃了他去。”
纳兰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小坛子酒,闻言疑惑出声问道:“媳妇儿?你哪儿来的媳妇,你媳妇不是跟人跑了吗?”
姬凡一听就知道是某人在胡诌,不着痕迹瞪了容宣一眼。
容宣面色不变,不紧不慢摇了摇扇子:“是跟人跑了,不过后来又追回来了,改日再给你引见吧。”
纳兰春闻言乐了:“你媳妇都跟人跑了你还要她干啥,一顶绿帽子顶头上,这不是活生生的乌龟王八蛋吗?”
他一如既往的茅坑摔盆,臭瓷乱崩。
姬凡闻言原本想笑,但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于是又收起了笑意,语气淡淡道:“小郡王有所不知,这位容公子可是个痴情种子,舍不得家里的那位呢。”
纳兰春心想胡说八道,容宣眼睛老喜欢往漂亮姑娘身上跑,哪里有半分痴情样子。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容宣未卜先知似的堵住了:“你怀里抱的什么?”
提起这个纳兰春可就得意了:“春山寒岁,我去酒窖里找了半天才找到。”
容宣捉住了敏感字眼:“找?”
纳兰春:“拿。”
容宣:“偷?”
纳兰春急了:“什么叫偷,我和烟年从小一起长大,难道她还会舍不得给我一坛子酒吗?”
容宣不和他掰扯歪理,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柳剑来竟然也在场。对方正面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眼好似浸了毒汁,恶狠狠盯着纳兰春,怕是来者不善。
容宣慢慢收起折扇,不着痕迹对纳兰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日小心柳剑来,新仇旧恨,他只怕饶不了你。”
纳兰春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这坛酒:“放心吧,就柳剑来那个猪脑子,还能害得了我。”
容宣笑了笑,他就喜欢纳兰春的这份自信。
而另外一边,公主和驸马也已经送入洞房。按理说他们本该在宫中嬷嬷的教导下行周公之礼,但因着烟年公主性子痴傻,怕见生人,便废了这道规矩,只留下贴身丫鬟伺候着。
“驸马爷,请掀盖头吧。”
丫鬟弥月总觉得这个驸马爷有些傻愣愣的,自打进了洞房,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在桌边都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了。她实在看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出言提醒。
燕凤臣神色苦恼,闻言只得走上前,犹犹豫豫掀起了公主的盖头。他实在怕自己娶了个丑八怪回来,但没想到盖头一掀,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小鹿般黑亮水润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瞬。
赵烟年生得明眸皓齿,与赵素竟有九分相似,只是面貌更为柔美娇憨。她盖头陡然被人掀开,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却见一名身着喜服的少年公子正盯着自己看。
燕凤臣蹲在她面前,双手托腮惊叹道:“哇,你好漂亮啊。”
丫鬟见状掩唇一笑,心想这位驸马爷原来也不傻嘛。极有眼色的悄悄退出去了,顺便锁上了房门。
不知是不是燕凤臣那张娃娃脸看起来太过无
害,赵烟年竟也不怕他,只是略有些紧张的往后躲了躲,头上金冠流苏碰撞,好奇打量着他:“你就是驸马?燕国人?”
为了多子多福的好兆头,床榻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桂圆红枣花生,另还有各色干果。燕凤臣眼神控制不住的往上飘,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义父是韩啸云。”
他觉得韩啸云极厉害,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赵烟年却不认得,没搭理了。她摸了摸肚子,不知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点心盒,里面放着精致的梅花酥。她从清早就被嬷嬷拽起来梳妆,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人都快饿瘪了。
于是燕凤臣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娘子在他面前吃东西,咽了咽口水,最后实在忍不住凑过去问道:“你……你在吃什么?”
赵烟年很大方的往他手里放了一块点心:“糕糕,一起吃。”
燕凤臣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觉得这个媳妇真是太好了,比殿下还好:“好!”
他们二人直接坐在地上,把盒子里的糕点造了个精光,然而还是不够吃。燕凤臣又盯上了床上撒的干果桂圆,也不嫌弃,直接往嘴里丢着吃了。
赵烟年只喜欢吃核桃,然而捏了两下没捏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凤臣吃。而后者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过来,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问道:“你想吃核桃啊?”
赵烟年小鸡啄米点头,金冠作响。
燕凤臣心想这还不简单,他抓了一把核桃,咔一声直接把壳捏碎了,里面的果仁却都完好无损:“拿去吃。”
赵烟年睁大眼发出了惊叹:“你力气好大!”
燕凤臣拍了拍胸脯:“我可是练过武功的。”
赵烟年一听他会武功,更惊叹了:“你好厉害呀!”
夸得燕凤臣都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你也好漂亮。”
此时外间的来宾全然不知他们的驸马和公主新婚之夜正在闺房里互相溜须拍马,只有姬凡想起燕凤臣的性格,莫名担心他们的洞房之事。
偏偏容宣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担心他们,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姬凡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夜色渐黑,此时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容宣用扇子挡脸,靠近姬凡耳畔,低声反问道:“日后若是有机会,你我大婚,你难道不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姬凡顿了顿:“说得好像你真会娶我似的。”
容宣闻言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冷不丁出声道:“……谁说我不娶你,日后我要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比今日公主出嫁还风光。”
容宣生得很好看,眼睛像勾子似的,总是藏着笑意。此时却罕见的认真,一张脸落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又被橘红的灯笼照出了几份温暖的玉色。
姬凡闻言心跳确确实实漏了一拍,听不出情绪的挑眉反问道:“你真敢娶?”
容宣其实花了一些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毕竟他是不婚主义者,伸手捏了一下姬凡的脸:“骗你干嘛。”
姬凡其实不在意那些俗礼,但他喜欢容宣敬着自己的这份心意。闻言勾唇一笑,顿时满堂生辉:“你若敢娶,孤自然敢嫁,无需多风光。”
容宣见姬凡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有光,心中莫名软了一瞬,想亲一亲对方。奈何场合不允许,只能借着袖子遮挡,在姬凡掌心轻轻划了一下:“那可不行,你是太子,不风光不行。”
他就喜欢这人风风光光的,偏偏贵为太子,不曾得享一日尊荣。
姬凡心中一定是高兴的,否则黑化度不会忽然降了7%。系统悄悄趴在容宣
肩膀上,心想原来连结婚这种事也可以降黑化度的吗?
容宣看见系统,不知想起什么,故意用手比划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对姬凡补充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再给你送个大钻戒。”
姬凡愣了一瞬:“什么钻戒?”
系统闻言后背忽然一凉,立刻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哼!这些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老是喜欢送钻石,就不能珍惜濒危物种吗?
#气死个统啊#
容宣摇摇头道:“没什么,一块破石头罢了。”
婚宴结束后,众人都散去了,纳兰春却仍在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划拳,看样子是打算不醉不归了。容宣本打算蹭姬凡的马车回去,却被他拦住了:“你还是走回去的好。”
容宣挑眉:“为什么?”
姬凡笑了笑:“你不是要捉那个乞丐么,人多势众,他必不敢现身。你明目张胆坐我的车回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容宣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只好不情不愿放弃了坐马车的念头。姬凡则对副统领吩咐了几句,暗中派了数名高手埋伏在四周,只等那名乞丐现身便立刻捉人。
赵素从不沾酒,加上心思沉沉,略坐片刻便离开了公主府。大将军轩辕清眼见心上人离去,不由得迈步跟上,犹犹豫豫道:“殿下可是要回府,末将护送殿下吧。”
赵素礼贤下士,自然不会让他送,堂堂大将军怎么能做小厮的活:“无碍,孤自己回去便好。”
轩辕清试探性问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赵素对他颇为信任,闻言也没隐瞒,见四下无人,抬手示意随从后退五步,这才压低声音道:“近日母后身体每况愈下,柳妃似有掌权之势。孤只怕东临侯府不大安分,想扶八弟上位。”
东临侯府的腌臜事太多,可加在一起并不足以造成致命打击。赵素需要更有分量的罪证,这样才能把他们打得难以翻身。
赵素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对轩辕清道:“将军可知靖州灾银被吞一案?”
轩辕清点头:“略有耳闻。”
他剑术虽高,对朝政时局却不敏感,可为帅为将,却不能为谋为算。往往需要人把事情点透了才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赵素目光沉凝道:“孤怀疑此事背后有东临侯府的手笔,就连户部尚书长孙德也难逃干系。孤上月曾经私下清查钱粮,发现国库有数笔开支都对不上账,只怕朝中有人结党营私,欺上瞒下。”
轩辕清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们好大的胆子!”
赵素示意他稍安勿躁:“孤与将军说这些,其实是有一事想请将军出手相助……”
姬凡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将他们说话的一幕尽收眼底。他轻笑一声,心知赵素怕是要有动作了,对副统领吩咐道:“去,让萧铎暗中盯着,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
其实这件事让燕凤臣去办更为稳妥,他是剑术二品,起码不会被抓到。不过人尚且在洞房花烛,只怕抽不开身。
姬凡思及此处,靠着车厢闭目陷入了静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倘若他们将来真的命折周国,驸马之位也算一道护身符,日后事发,也可保燕凤臣一命……
还有容宣……
还有容宣……
姬凡悄无声息攥紧指尖,想要赢下这盘棋局的心从未如此强烈。
之后的一段时日,姬凡派出的人一直在密切关注容家周围的动向,然而接连几天都一无所获。容宣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干脆直接翻出了那个乞丐留下的锦囊,往里面随便塞了一锭银子一叠纸。趁着天黑无人的时候,大摇大摆出
门,直接扔到了路边的地沟里。
“你这个法子当真有用,他若是不来捡你该怎么办?”
夜深人静,姬凡和容宣躲在树上,一直在观察那个乞丐会不会来捡地沟里的锦囊。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动静全无。
“我就不信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那封血信躺在地沟里,毕竟装着数十条人命。”
容宣腿蹲麻了,原本想换个姿势,但思及这棵树不大结实,就歇了心思。他看了眼身旁的姬凡:“你怎么不去对面那棵树?”
姬凡闻言睨了他一眼,对容宣的不要脸境界有了新的认识,一字一句提醒道:“这是孤先占的树。”
容宣就是喜欢打嘴巴官司,闻言似笑非笑道:“那殿下怎么不让着我,连棵树都不愿意让,还说要让我当皇夫,我傻了才给你当皇夫……嘶……”
话未说完,姬凡直接低头咬住了他的肩膀,疼得容宣一个劲抽冷气:“快松开,你小心被发现了。”
姬凡:“谁让你多话。”
就在他们二人窝里横的时候,一名夜香郎忽然拖着粪车经过了底下,他原本在清扫地沟,忽然发现里面有一个锦缎质地的袋子,不由得弯腰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姬凡和容宣见状不约而同顿住了动作,目光紧盯着那名倒夜香的人。只见他用力倒了倒锦囊,里面竟直接掉出了一锭十两重的雪花纹银,还有几张轻飘飘的信纸。
“银子?!”
那名夜香郎见状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大半夜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捡到一锭雪花银?!他一时都顾不得那银子沾了泥泞,连忙弯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随即又觉得那轻飘飘的纸有些像银票,捡起来正待细看,后颈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眼睛一翻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乞丐顾不得晕过去的男子,第一时间就蹲下身从他怀中掏出了刚才的那锭银子,却见底部干干净净,什么印迹都没有,不由得面色一变。他又赶紧捡起信纸一看,发现同样也是空空如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第一时间就想离开,然而为时已晚,脖颈上悄无声息多了两柄闪着锋芒的剑。
容宣的声音在他身后冷不丁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上次一别,已有数日。阁下来去匆匆,怎么也不去我府中吃杯茶,见见旧人再走?”
那乞丐闻言面色阴晴不定,无声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姬凡就没那么多的闲工夫瞎扯了,剑身无声逼近几分,冷冷道:“起来,有什么话进府再说。”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容宣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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