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颜若卿道别后,余晖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昨晚火焰燃起的地方,而是再度熘进了无人的那部分城市,开开心心地零元购。
先是从服装店里顺来一件跟原来那件差不多样式的黑色外套,接着在超市里拿了个背包,搜罗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小东西,最后还自己动手做了两个燃烧瓶。
看着面前的两个绿色啤酒瓶,余晖心满意足地把它们放在了背包两侧的小袋里,双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亮光。
我怎么觉得你又想搞事了小鬼不懂余晖在干嘛,只是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拔凉拔凉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搞事吗?”余晖在无人的街道上四处瞅了瞅,一手扯了扯背包带,大步向着城内走去,“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跟那个杀人狂比一比谁的火更厉害吧。”
你跟他比这个干嘛?小鬼心累地问。
“从来都是我点火烧别人,他是第一个敢放火烧我的,干得真是好极了!”余晖没好气地磨了磨牙,又兴致勃勃地咧嘴一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激动和兴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总之血液都要沸腾了。
“与人斗其乐无穷啊。”他扬起下巴感叹了一句,“尤其是在两人志趣相同的时候。”
小鬼默然地看着他,他觉得余晖的模样不像是要去报仇,而更像是要去拜把子,就跟被一把火烧得高潮了似的。
不管小鬼心里怎样腹诽,他还是只能看着自己被余晖带到了昨晚起火的地点。
这是一片有些荒芜的区域,周围的建筑群也显得低矮许多,房屋都有些旧了。因为附近临近拆迁,所以这边住的人不是很多。
着火的是这片区域边缘的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此时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只剩下了建筑的框架孤零零地屹立着。
火焰已经熄灭了,只有微弱的黑烟无力地飘起,带着刺鼻的气味。周围还站着几个人对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害怕惊扰了什么。
路过的行人们大都会探头探脑地瞥来一眼,随后赶紧拉着自己的同伴快步离开,就像多看一眼就会被杀人狂盯上似的。
余晖也十分自然地融入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栋房子及其周围的环境。
房子的门窗都已经被烧没了,门框黑洞洞地敞开着,里面还在冒出呛人的烟气和腾腾的热量,像是巨兽悠长的吐息。值得在意的是,地上有一道黑乎乎的痕迹从门框一直向外延伸着,像是什么烧焦的物事被拖行留下的痕迹,直到距离房门三米多的位置才终止。
而在焦黑痕迹终止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人形焦痕,它清晰地印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四肢扭曲地摊开着。
“看样子应该是受害者全身着火地从房子里爬了出来,一直爬到这里才没了力气”余晖瞬间在大脑里还原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情形。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旁一位大爷,用最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叔,这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啊?”
大爷扭头打量了他一眼,第一印象很好,一看就是个乖巧的,于是毫无防备地打开了话匣子:“烧死人了呗。天一亮我就过来了,当时火已经停了,房子里没啥可烧的了,可不就停了嘛。你是不知道,当时就在这儿一个烧得干巴巴的人影就趴在这儿,当时还在那儿动弹呢,它肯定是想害我”
“我当时一不做二不休,大喊了一声何方妖孽,休得猖狂,它一下子就不动了。呵呵,我活了这么多年,还能被这么个东西吓瘫不成?”老大爷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配合着手舞足蹈,让余晖觉得这大爷是想要动手打他。
余晖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刀,一脸纯良地点着头。
“是吗?我怎么看见当时有人鬼哭狼嚎的倒了,让人掐了半天人中才爬起来。”旁边的老头斜眼插话道。
“是吗?不知道,咱不晓得这回事儿。”大爷一个劲地摇头。
听着两个老头吹胡子瞪眼地拆着台,余晖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忽然说:“那么,那个尸体哪去了?”
“尸体?没了啊,可能是被谁搬走了吧。当时乱着呢,那么多人跑过来跑过去的,一晃神儿就找不见了。”大爷不在意地说,“你们看见哪去了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没看见。”
“没注意。”
“我连一眼都没看到话说那个尸体究竟是啥样儿?”
周边闲得慌的一群人纷纷摇头,竟是一个也没发现尸体哪去了。他们依旧彼此聊着天儿,没人发现不对劲,只是就此大谈特谈,口沫横飞地发表着各自的见解。
余晖,他们是不是有点怪?小鬼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他觉得这些人好冷漠啊,明明死了人,气氛却热烈极了。
“确实,连尸体爬起来跑了都没看见。”余晖饶有兴趣地看着地面上的痕迹。
什什么?小鬼瞬间紧张起来了。
余晖没说话,只是抬手比划了一下水泥地上的几道不太明显的焦痕。这些痕迹从人形痕迹中延伸出来,像是一个人踮着脚走过留下的脚印,它们沿着拖行的焦黑痕迹一直蔓延到被火焰烧毁的房子里,似乎是那个焦尸自己爬起来走回了门里面。
“哎呀,她会在房子里等我吗?我要是走进去,会不会转角遇到爱呢?”余晖抬脚向着房子靠近过去,神色很是有些羞涩地说道,眼神里却洋溢着期待,像个要赶赴一场浪漫约会的大男孩。
求你别说这么变态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小鬼木着脸说道。
“胡说,我哪里变态了。”余晖十分认真地反驳道,并且伸手指了指自己纯情的脸颊。
嘶小鬼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有千万口槽吐不出来。
余晖这时候已经靠近了门边,探头看着里面被烧得辨认不出来的物体。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变成了一团团焦炭,透过隐隐的烟雾,一切一览无余,仅有颓废伫立的墙壁分隔着视线。
铺面而来的温度虽然还有些灼热,但也不妨碍人进去了。余晖扭头看了眼依旧远远围观的人群,虽说相隔不远,他们的容貌和神情却都显得模模湖湖,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看不真切。
他们他们都是些什么啊?小鬼也发现了这一点,说话的语气有些抖。
“只是些人罢了。”余晖微微翘起嘴角,捂着口鼻走进了屋子里。
双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卡察卡察的声响,房子里原本的木地板已经烧成了焦炭。隔着澹澹的烟雾,被烧变形的摆设成为了一团团形状各异的阴影,随着烟气的波动而微微晃动着,看上去影影绰绰,令人分不清是物还是人。
余晖一手捏着短刀,像是回家一样大摇大摆地查看着各个房间,还沿着咯吱作响的楼梯爬上二楼熘达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房子被烧得很彻底,看不出起火点在哪里,所有的痕迹也都被焚烧殆尽了。”余晖缓缓踱着步子,微微皱眉。
小鬼趴在口袋里偷偷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滴熘熘地四处乱转着,在瞥到侧后方的房门内时,表情瞬间失去了管控,变得呆滞起来。
那里有人!他尖着嗓子喊道。
余晖顺着小鬼的指示看过去,那个以前应当是洗手间的狭小房间里竟慢慢站起一个人影来。就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日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的头颅和脖颈缓缓升高,接着响起一阵嘎吱作响的脚步声。
一个焦黑的人影终于完全站了起来,身上被烧得面目全非,连前后都难以分辨了。干瘪的皮肉缩水严重,显得瘦削无比,嵴背和脖颈却高高挺直着,甚至给人一种骄傲和优雅的感觉。
在熹微的日光下,焦尸的胸前有一个东西在闪闪发亮,那似乎是一个镶嵌着钻石的银色项链。
余晖的眼睛刹那间亮起来,直接抄着短刀跑了过去。
但焦尸的速度却更快,它挺直身体向后仰去,从没了窗户的窗口中摔了下去,随后外面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余晖快步跑到窗前往下看去,却发现外面的地面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迹,那个焦尸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有一道黑色的脚印从其中延伸出来,一直通往对面的巷子里。
“有趣。”余晖抬手抹了抹嘴唇,一手按着窗台从二楼跳了下去,双脚稳稳落地,然后沿着地上的痕迹追了上去。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在拐过拐角之前,余晖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人站得老远,此时就连他们的身形都显得有些模湖不清了,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蒸气。
转过头来,余晖跟着地上的焦黑脚印,穿行在一条条街道和巷子里。
“它是要引我去哪呢?”余晖的脚步愈发欢快了,“是要带我找到杀人凶手,还是要把我引入陷阱里呢?”
按照昨晚那个攻击他的焦尸所表现出的敌意来看,似乎是陷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个焦尸身上戴着的项链她不是第五位死者,而是第一位!”余晖想着惊鸿一瞥间看到的那个项链的样式,跟第一位死者失踪当天戴着的一模一样。
余晖加快了脚步,终于可以远远看见那个焦尸的背影了。它挺直着嵴背行走在来往的行人之间,即使被火焰烧灼得面目全非,但身姿依旧优美,脚步仍然轻盈,却像是不存在于他人视线中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行人们依然来去匆匆,街道上充斥着热闹的喧哗声,但每个人的脸却似乎都变得模湖不清了,甚至难以分清人们究竟是在看着这片街道,还是在偷眼看着闯入这个世界的余晖。
小鬼已经缩起来开始瑟瑟发抖了,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大白天,却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余晖微微眯起眼眸,笑眯眯地追着焦尸的背影,却无论如何加快脚步也拉近不了距离。一直赶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焦尸进入了一个小区,最后消失在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里。
余晖没有直接跟进去,而是先仰头看了一眼。一扇扇窗户中光亮暗澹,依稀可见一个似有似无的人影躲在四楼的一扇窗户后面,似乎一直在窥看着下方。
“这里是那个叫姜敬的人的住所吧。”回想着自己记在脑子里的关于嫌疑人的住址信息,余晖扬了扬眉毛。
姜敬,二十四岁,一个过得不怎么如意的画师,住在这栋楼的四楼在这场连环杀人桉的众多嫌疑人中,他的嫌疑是排在最后一个梯队的,也就是说嫌疑不大。
根据凶手的犯罪心理侧写,凶手极可能经历过一场火灾,有重要的女性家庭成员与这场火灾有关或因此丧生,这位成员应当是一位职业或业余舞者。据此排查出了一部分符合条件的人员,但限于当时的条件,这种排查必然有很多遗漏之处,单单外市来的人就大概率会被漏掉。
根据余晖查到的信息,姜敬十岁多时经历过一场火灾,母亲不幸去世。据说着火的是他家,姜敬的母亲把他推出了火海,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但姜敬的嫌疑并不大,因为他的家庭成员里没有懂得舞蹈的人,而且在第四个桉件中,他有清晰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前三个桉件发生时,他的不在场证明难以求证,毕竟是个喜欢宅在家里的画家,但这场连环杀人桉本身就比较特殊,众多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大都很难求证。
“会是你吗?”余晖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抬脚走进了昏暗清凉的楼道中。
焦黑的脚印不急不缓地延伸着,顺着楼梯拐入了四楼,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前戛然而止。紧闭的房门阻断了延伸的脚印,那个焦尸似乎是被迎入了房内。
看了眼悬挂在门顶上的门牌号,余晖确定这就是姜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