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生叹道,“唉,人家部里看中的是秦湾啤酒厂,不是我们嵘崖啤酒厂。”
经过一系列前期工作后,国家经委正式批准,下达了“一条龙”计划,并在南京召开工作会议。
可是,在这次会议上,在国家经委已经批准的计划的基础上,对项目稍作了调整,组成以50个单位参加的33项以主机为牵头单位的项目协作组,落实主机承担单位及成员,明确分工任务和责任。
比如碳钢发酵罐涂料,就以航空部六二一所为主机承担单位并担任组长,兵器工业部二三四厂同为主机承担单位。
再比如,硅藻土过滤机由重庆轻机厂为主机承担单位并担任组长,新乡轻机厂、北京水泵厂同为主机承担单位,中国计量科学院,航空部三七零厂为参加单位。
啤酒“一条龙”计划动员了全国五大部五十个单位参加,这在新中国的轻工业史上绝对是少见的。
“很不走运啊,同志们,我们就是那个被稍作调整的对象!”梁永生虽然笑了,但是笑得一脸苦涩,“我们嵘崖庙太小,装不下大佛!”
房间里没人再说话了,大家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样一来,不止他们空跑一趟,就是市里和省厅的领导也都白来了,明天,同样要打道回府。
“那我们不干,萨拉丁制麦芽系统交给谁?”秦湾轻机厂的廖鲁生问道,来南京的火车上,他把自已的厂夸得天花乱坠,能让部里选定的轻机厂,肯定也是最有实力的轻机厂。
“据省厅衣处长得到的消息,主机承担单位交由秦海市轻工机械厂并担任组长,参加单位嘛,轻工业部广州设计院,轻工业部自动化仪表所,这两家不变,我们嵘崖啤酒厂改为沈阳啤酒厂。”
门,被悄然推开了,秦东到处找不着人,找到梁永生的房音,才知道大家在开会。
他正要走开,陈世法一招手,示意他进来。
秦东站在了陈世法身后,刚才他在门外听了个大概,一条龙计划已经下达,大家都是来开会的,根本没有想到计划还能调整。
“那我们还有机会吗?”陈世法已是掏出烟来。
“后天开会,五大部委一起出席,轻工部主管副部长也要来,难啊。”梁永生叹道,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后天,也就意味着还有一天的时间,大家都明白,在这一天时间做出改变,比登天还难。
可是,如果不参加这个计划,陈世法所想的提升啤酒厂麦芽车间生产能力的计划就会泡汤,廖鲁生想打出秦湾轻机厂名声的想法也会成为泡影,区里、市里、省里各自的算盘也都会落空。
事到紧要关头,廖鲁生也顾不得陈世法的面子了,他转向方令宪说道,“要不还是秦啤参加算了,秦啤名声在外,一直是部里的香饽饽,我们可以再争一下。”他直接把嵘啤排除在外了。
大家难堪地看看陈世法,“啪”,陈世法点上一支烟,看也不看廖鲁生和尴尬的方令宪。
“老陈,给我一支。”梁永生接过香烟,“老廖,话不能这么讲,这里面有嵘啤的原因,你们秦轻能赶得上秦海轻机厂?要从自己身上多找原因!”
同样都叫秦轻,一个是秦湾轻机厂,一个是秦海轻机厂,但是秦海轻机厂的实力在北方也是首屈一指。
“是不甘心哪,同志们,就这样被调整下去……”
梁永生很明显失望了,他委顿在沙发里,全然没有了半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省里也在做工作,我们等等看,但我不抱多大希望,唉,大家收拾行李吧,小秦,你给大家订火车票,我们……打道回府。”
“这么快就要打道回府?”门是虚掩着的,衣谨轻轻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二轻厅这位漂亮的女处长,“我简单说,部里的工作做通了……”
啊!
梁永生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失望、焦虑等神情一扫而空!
陈世法手中的香烟一抖,他赶紧掸掉衣服上的烟灰,可是还是烧了个大窟窿。
“大家先别高兴,明天,部里食品局酿酒处和机械局产品一处的两位处长先听一下我们的想法,也听一下秦海轻机厂对萨拉丁项目的理解……”衣谨的眼光缓缓地,“你们谁来谈?”
谈对萨拉丁项目的理解,其实就是先考校一下秦湾和秦海两家的实力,如果秦海说得好,那秦湾就不会有丁点机会了。
“时间太紧张,后天就要开正式的会议了,我们只有一天时间,省厅领导也讲了,没法从省里调集这方面的专家……”衣谨解释道。
也就是说,此次前来参会的省里、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中,没有人懂萨拉丁系统。
陈世法转过头看看秦东,梁永生也把眼光看向秦东,廖鲁生、王从军、方令宪……都在注视着他,可是秦东没有言语。
“老廖?”梁永生点将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知道,参加一条龙计划,会是嵘啤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这家啤酒厂是他一手所建,期望甚高。
廖鲁生尴尬地摇摇头,“我们厂从来没有制造过这种机器,再说,我……”他不是技术干部,是行政干部。
“老方?”梁永生又看向方令宪,他是秦啤派到嵘啤的技术副厂长。
“梁区长,我是研究发酵的,不懂机械……”
看了一圈,也问了一圈,梁永生刚刚被点燃的火焰慢慢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火星。
衣谨也是一脸严肃,她没有说话,脸上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我试试?”
无言的沉默中,突然平地乍起惊雷,声音大得让梁永生一下抖擞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心中的火星猛地变成了火苗!
秦东!
“小秦,你了解萨拉丁制麦芽系统?”衣谨一如她的名字,很是谨慎。
“了解。”秦东大声道,“这就是一种普通的箱式发芽设备,它是以发明人、法国工程师萨拉丁而命名的……”
刚才梁永生已经注意过他,可是他不能答话,这么多领导没有说话,他也不能说,说早了,那就是枪打出头鸟,会招人恨的。
可是此时不一样,此时说话就是救人于危难,解领导之困厄。
他简单说了几句,在场的领导没有人接话,大家都在等着梁永生和衣谨的决定,但两人都没有立即表态,显然在犹豫。
“秦东,你可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陈世法站了起来,看着自已启重的年轻人,这个时刻,如果搞不好,他就是罪人,替罪的罪人,搞得好,他就是功臣,但功劳也不一定分到多少。
“知道。”秦东的头高高仰着,胸脯得挺得很高。
“梁区长,你的意见……”陈世法又看向梁永生。
“我……看省厅的意见。”梁永生到底是老官僚,虽然激动但说话圆滑。
“好,作为秦东的厂长,我说一下我的意见,我,相信我的工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成败我们嵘啤担着,不成功,我辞职!”陈世法重重地拍拍秦东的肩膀。
“陈厂长……”秦东一时很是感动。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陈世法看看满屋子的人,“这还没上战场呢,我们就胆怯了?”
“不胆怯。”秦东高高昂起头。
“那好吧,秦东准备,”衣谨看一眼他二人,“我马上上报厅领导,看厅领导的意见。”
衣谨走了出去,梁永生从后面追了过来,“衣处长,能行吗?”
“难。”衣谨坦率道,“萨拉丁系统可不是简单的除标机,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我听说,秦海方面来人是他们省轻工学校的教师,也是这方面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