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请开卫兵,把兰米尔拉起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以防他跌倒。
酒鬼对他对面,然而却不对视,他的眼睛分明是看着鹿正康的,然而视线却是失焦的,没人知道他到底现在在想什么,在看什么,他就是愣愣的,直勾勾地盯着鹿正康的脸,他不再发出那难听而丢人的叫声,转而开始呼呼起来。
“兰米尔,你还没有清醒吗?”
比尔娜抬起头来,一步跨到鹿正康身边,脸色上满是难堪的狼狈,“美食家先生,兰米尔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发癫去撬您的锁呢,全冬堡没有谁会这么做的,大家都知道你是我们的好兄弟,好朋友,也就是我这不成器的兄弟,他喝醉啦,进你的店一定是找酒喝的,不过好在还没给您造成损失……我愿意替他赔罪,以后不让他靠近您的店一步,您就饶他一次吧!”
人群又鼓噪起来,有的帮比尔娜说理,有的大骂兰米尔,纷纷扰扰,如一群惊风怯雨的云雀。
鹿正康被噪杂的话语吵得头疼,便高声道一句“肃静”。
冬堡领主科利尔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外,倚着食品店的大门,此刻他挤进人堆里,也并不说话,只是看着鹿正康。
巨魔人环顾周围,尤其是看热闹的科利尔,他再扭头打量手里的兰米尔,这个酒鬼似乎清醒了一点,似乎又没有清醒。
溜门撬锁,需要什么惩罚呢?
主人家的损失原价赔偿,另缴一笔罚款。
这是在大城市,冬堡这样的村镇,有着更特殊的法律生态,也就是“人情味”更重,大家希望就当无事发生过最好,所有人都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
要赔钱罚款当然可以,但无疑会驱散那种默契的情感。
人群围观,缄默,然而,脸上似乎有着古怪的笑意。
鹿正康问兰米尔,“你为什么要进我的店铺呢?”
酒鬼翻了个白眼,“酒,没钱,喝酒。”
巨魔人点点头,“你知不知道,我的店铺平时是没有东西的?”
“啊!”兰米尔似乎打了个哆嗦,一下清醒了,随即,醉意又一次蒙上他的眼神,“我不知道,我错了,你要罚什么都好了,我的姐妹会帮我解决的。”
比尔娜的脸都气红了,她上前一把揪住自己兄弟的衣领,鹿正康看到她的手背都发白了。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告诉你吧!要是美食家先生不原谅你,我……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了!你自己过日子去吧!”
巨魔人赶紧拦住她,“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我看这个兰米尔游手好闲,不如以后就让他帮我看着店铺,每周我给他十五银币和一瓶伏特加作为酬劳,如何?”
十五银币足够吃吃喝喝一整周,酒鬼这时候似乎刚好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好!”
比尔娜被兄弟无耻的行径气得眼眶通红,鹿正康叹了一口气,人群再次活泛起来,夸奖美食家的雅量,并且斥责兰米尔的下作。
这件事就算完了,除了比尔娜,所有人都高兴了。
平静的日子继续,盗窃案后的第三周,比尔娜突然拜访了鹿正康,巨魔人正在售卖食物,没有闲同她好好谈谈,只是问了一句有何贵干。
比尔娜一直等到食品店打烊,整整三个小时,她就缩在屋旁,鹿正康视线的死角,待巨魔人关店出门,这时候才发现她满身落雪,站在巷子口不言不语,拿一种肃重的眼神盯着鹿正康。
“怎么了比尔娜?快进来喝一杯暖和一下。”巨魔人也被惊了一下,拉着比尔娜的胳膊要带她去店里饮酒。
比尔娜顺从地进屋,食品店里有个小壁炉,刚刚熄灭,还有淡淡余温,鹿正康提了一瓶伏特加来,玻璃瓶是他自己烧制的,因为工艺问题,并不纯净,带着杂色,不过里面的酒水是清澈如溪流的。
比尔娜接过酒杯,也不喝,只是看着鹿正康将壁炉重新点着。
“美食家先生,这次来是想将我的店托付给您。”
鹿正康闻言一愣,停下手头工作,“什么?”
“兰米尔实在太坏了,这让我和我的家族蒙羞,让祖辈蒙羞,我打算离开冬堡,去南方赚钱。房屋和店铺都在我的名下,我想将它们转让给您。”
“哦!”鹿正康下意识地回答,“这……你决定好了?”
“是的,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但继续留在冬堡实在太令我难堪了……”
“不要去。”鹿正康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害怕危险吗?难道我是个女人就不能出去闯荡了吗?”
“愤怒叫你失去理智了,与家人相处的方式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刀两断就好。”
“哈!”比尔娜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但过于激动以至于有些抽噎,她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灼烧的痛苦让她平静下来,“我已经,忍受了这个混蛋二十多年!”
“是的,你太善良了,你所做的一切,包括给他酒钱,包括那天说要赔偿我,包括你如今要离家出走,都是在纵容他,并且是在伤害自己。”鹿正康语气平平淡淡。
“……”
“我通常不和人说道理,年纪小的听不懂,年纪大的不愿听,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个世上最真实的道理——勇气!”
比尔娜恍惚着,宛如被落雷惊吓的呆鹅,鼓囊着“勇气”,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解决眼前的事情,你才有资格去面对远方,你的兄弟,你自己想办法管教好。”
巨魔人把食品店的钥匙放在桌上,自己起身出门,留比尔娜一人坐在桌边喃喃自语。
鹿正康出了门,就碰见了兰米尔,这个酒鬼很反常的没有饮酒,他站在屋外,看样子旁听了所有的话。
“能和您聊聊吗白山先生。”他轻声恳求道。
巨魔人点点头,二人往屋后的荒地走去。
“我的姐妹一直很讨厌我,这我知道,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年轻的时候,我也梦想要离开这里,出人头地,不过外面太危险啦,我闯了两次都不成,只好回来,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太穷,买不起一套好的重甲,所以才被强盗打倒,我打算借些钱,买一身好兵器,再去见见世面。”
鹿正康对他直言不讳,“不关装备的事情,你太弱了。”
“嗬!不可能!”
“真的,你连约纳斯都打不过。”
兰米尔脸色阴沉,匆匆离开,却是不想再受到鹿正康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