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阴深的宫门,长廊穹顶上有启示录的壁画,如今是踩在脚下。
无边的罪与罚,鹿正康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羔羊在第四维度释放的四活物,将战争、瘟疫、饥荒与死亡带到宇宙,亿万智慧种族驾驶巨舰互相射击,兆亿河系动荡而破碎,真空衰变吞噬三分之一的宇宙质量,黑洞被焚烧,史隆长城炸成伽马射线暴,地狱里的群鬼将一切活物咀嚼又吐出,神的七位使者在彼岸举起七个金碗,把最后七灾洒满三维宇宙。
这一切的疯狂蕴藏在壁画里,而壁画又被藏匿在黑暗里。
这里的灯烛也是倒置的,火焰微弱地就像是一粒草籽,光芒只能传到火焰外三寸的距离就消失殆尽,有了光的存在,反倒更凸显阴影的轮廓与轨迹,就像是在流动一样,充满了生命力。
鹿正康踏步在虚空上,双足踩在空中,却仿佛行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留下祂平整圆满的足印,释放着白蒙蒙的清光,经久不散。
祂的心中,杂念沉淀下去,最后一战,无论如何,要好好面对。无论祂有多少遗憾和不舍,祂都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自己的剑变慢。
穿过长廊、一重重的厅堂,他朝着最深处,也是最顶楼而去。
在大穹顶,这里是一个深深的圆坑,烛台矗立着,没有一根蜡烛亮起。
鹿正康抽出笼海,这柄凡铁练就的飞剑如今已经炼尽物性,一出剑鞘便化作一道小虹带,缠在祂掌间。
菩萨化身,也有一身打家风骨。
七世身一跃落进深穹,轻轻踏在地上,背景四壁有一座座倒置的龛,一盏盏的烛,双生树的影,镂空的窗如十字架。
嫉恨之神背负霸王甲,身后如孔雀尾翼般扇形展开的黑铁烛台,一根根的白色盐蜡,并无哪盏点燃了火。
与之对立的,七世身繁美的鹿角末端有数十朵白色火苗。
二者身材近似,体长相肖,连站姿都是四平八稳。
一个是来自彼岸之彼岸,菩萨的化身,一个是来自虚幻之虚幻,凡人登顶的神。
怎么看,这都是毫无疑问的一战。
鹿正康起手,笼海还在手上,可剑刃已经袭向了嫉恨之神的脖颈。这是乌特拉的暗杀术,零时瞬移,光速的一剑,滞留时空。
卡姆斯基的面容匿在裹布盔下,轻轻提起手中的嫉恨之刃,门板一样的方剑有着鱼鹰般矫健的剑轨,在鹿正康出手前就已经把剑提在脖颈前,预言般地抵住攻击。
笼海首次无功而返。
嫉恨之神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张半生半死的脸庞,左颊是腐朽的肌骨,右颊是银亮的机械,统合真幻虚实,超越生死,无名之神,衔尾蛇,牢狱之主,以利亚·卡姆斯基·卡耐基的终极体。
“鹿正康!在无名之岛上,我是无敌的!放弃你的挣扎吧!”
“万里山河尚且有破碎之时,天下谁人敢言称不败?”鹿正康摇摇头,“你还是没有意识到,我比你强运啊!”
刹那间,亿万剑气迸发,深穹内被冲击波一样膨胀的白金弘光填满。
卡姆斯基见状却也不慌不乱,轻轻提剑上撩,嫉恨之刃划出黑色的潮汐,紫黑的浓影将无边剑气通通吞没,竟然连涟漪都不能掀起。
无名之神大笑着,背后一十三盏烛台亮起两支,祂的力量更增。
这剑光大多是些死在笼海下的活尸妖灵之辈,已被业火烧尽了灵知,因此就是纯净盐的聚合,每一道都有微弱的烛光,卡姆斯基对这盐有绝对的掌控,一剑便挥散笼海的亿万剑气。
鹿正康知晓,这一番,是苦战了。
卡姆斯基必然是挡不住烛火的攻击的,可前提也得是鹿正康能把烛火打在卡姆斯基身上,若不能速胜,便是鏖战。嫉恨之神有极强的运算力作支撑,祂的剑法是化道的,已经到了逆知未来的程度。鹿正康虽已经脱离了盐,可祂的战斗模式毕竟还在有限的框架内,只要不脱离常识,卡姆斯基就可以预测七世身的攻势。
笼海发出激越的剑鸣,消失在鹿正康掌间,一刹那,玉白的虹光布满了卡姆斯基周身,每一道都是本体,是无盐的纯粹之光。
嫉恨之神抛出方剑,这柄仿佛蜡黄盐柱的剑刃并不与笼海交击,霎时间跳跃到鹿正康头顶,笼海剑光一合,却没劈中卡姆斯基,无名已经随着方剑来到鹿正康身前,攥着剑柄,当头泼下一重恢弘的紫黑剑幕。
鹿正康缩身撤后,抬脚踢在方剑剑脊上,将剑轨偏斜,足印在剑体上燃烧。卡姆斯基与祂现在相距不过三尺,可以说是跳舞都嫌挤了,衔尾蛇特异的脸颊上浮现志在必得的神态,一旋身,偏移的剑刃拖曳着又斜撩上来。
笼海自卡姆斯基背后砍来,明明已经那么快了,可就是永远差那么一点,打不中卡姆斯基。因为卡姆斯基的预判总是比剑瞬移的时候快那么一点。
有时候咫尺不是天涯,分秒便是永恒。
卡姆斯基坐拥天意,鹿正康是在同整个无名之岛交战。
鹿正康一面御使飞剑,一面竖拳与卡姆斯基交战。
嫉恨之刃剑路开阔不羁,甚至算不上精妙,每一次大咧咧的劈砍都会带出巨大的破绽,然而,这破绽就永远无法被捉住,总是在破绽出现时,就已经被弥补。
鹿正康身化作炬火云气,蓬勃炽烈,如一道光缎,朝卡姆斯基合身扑去,而无名只是左一剑,右一剑,压出的剑幕将双方之间的时空距离擀长,这拳头始终也砸不在祂身上。
“放弃吧,放弃吧!你永远也不可能击中我的!哪怕你变成了光,一粒星星之火,如何能扑灭连天的黑潮!”
鹿正康不答,只是翻掌打出一片阴雷,挡开嫉恨之刃,抬手,笼海飞回掌中,飞剑凝出丈长的刃体,双手交握,祂踏步向前,每出一步,便劈一剑。无名之神抬剑格挡,虹光与盐柱对冲,发出火烧火燎的爆鸣声。
哧——
笼海烛火连绵,烧断了嫉恨之刃,无名之神猛退三丈,撇开残剑,一招手,又有一柄新的大剑落在掌中。
剑如长棍,通体血红,遍布细刺,仿佛是一柄鸡毛掸子,又像是攥了个活海参。
“这一柄,是暴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