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天,我决定偷个懒。在床上睡了很久。睡醒了就接着睡。说不好这一天时间里有哪些时候是醒着,哪些时候是在做梦。
我个人不常做梦,能有印象就更少,或许小时候做梦多一些,这些奇怪的幻想太久远,和我的记忆混杂一起,使得我常分不清究竟。
个人常看很多的超梦影片——都是二次元。我也是老二次元了。导致我的各种幻梦都显得怪异和超现实。
“杰克?”
“杰克?”
“是你?”
睡梦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门的里面低声问,而门外还在嘭嘭嘭地敲。
应该说,我躺在床上,床在北墙,门在西墙,蜷在床上稍稍躬身就能看到门的位置,那里没有人站着。
这应该是做梦,可我的眼睛好像睁着。
于是我也分不清究竟是否是一个幻梦了。
总之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嗑药的习惯,倒是不排除通风口吹来药粉的可能,但那又是另一回事。
敲门声还在继续。
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凄寒的雨夜。
天气预报有说今天下雨吗?
不,关键是,楼道里为什么会下雨?
没有灯光,一片漆黑,风和雨点一并涌进来。
敲门的人不在门外。
因为认定自己是在梦里,所以我很轻松地往这样一片黑暗里走。
谁都知道贸然进入黑暗是危险的,祖先的记忆告诉我们,人类无法在黑暗里生存。
义体人开启扫描器,红外视觉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漆黑。
可以更加肯定这是梦境了,人的大脑还不习惯超出自然的感官体验,梦境里的视觉是没有红外视野的,否则这会儿应该看到各种物体的热量放射图像。
我还能进行比较理智的思考,这是好事。
这样的黑暗里,宏大虚无的黑暗里,只有极远处有发光的数据矩阵,就像地平线一样,彼处升起的金黄色的数据流弥散开如同一颗大树。
我脚踩着自己也看不到的路面,一点点往前摸索。
我亦看不清自己的身体,伸手不见五指。
极远处那颗金色巨树下慢慢浮起一张有条理的发光图像,从豆大,一点点扩张,旋即变得清晰可见了。那图案似乎是一张塔罗牌——愚人。
因为米丝蒂的缘故,我和杰克都对塔罗牌有所涉猎。
愚人是二十二张大阿卡那牌之一,编号零,是一切的开始,代表每个人自己。
我看过佐杜洛夫斯基的《圣山》那是一部极早的影片了,距今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不过很受米丝蒂的推崇,第一次观赏这部片子也是和杰克一起,三人在米丝蒂的通灵屋里看的。
《圣山》开场的时候,耶稣复活,镜头转向一张愚人牌。
当时我还对这些一窍不通,米丝蒂很兴奋地告诉我——
“复活了,愚人,那是一切的开始!”
前方黑暗虚无之境中闪耀的塔罗牌下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红艳艳头发,髭毛乍鬼,金色唇釉,金色唇钉,另一个是披肩发,戴墨镜,左臂是银色的机械体,他们两个肩并肩站着,神情如出一辙。
当我走近时,他们不约而同露出戒备的神色。
“杰克!不!”红头发的男人大叫着。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其实看不到我,他们看到的是我身后的——我转身。
杰克·威尔斯。
他站在那里,一身体面的正装,只是头颅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异,一只枪管从他一侧的额角伸出。
草,是枪之魔人!
杰克就站在那里,低声说:“活下去,为了我……”
说完这句话,他高壮的身躯向前扑倒,血,大量的血从他体内流出来。
“杰克!”愚人在大叫着。
我盯着杰克的尸体,虽然知晓这一切是梦境,可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嘿,你醒醒!
远方那金色巨树里又一次慢慢走出一张女祭司牌。
牌下是个日本女人,穿着白色华服,端庄雍容。
“V,救救我。”
你谁?
“荒坂华子,我不相信你。”愚人牌下的红毛男人指着穿白衣的女人。
等一下……她刚才叫那个男人为V?荒坂华子……荒坂三郎的女儿,荒坂帝国的公主,她认得一个叫V的佣兵?
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不能再简单称之为幻梦,在我尚算年轻的生命里不曾有过这种体验。虽然我不信神,也不对任何宗教感兴趣,但我直觉现在目睹的是包含某种神秘启示的预言画面。
一张张大阿卡那牌,一个个人物,一个个地方,一条条道路,一个个结局和选择在我面前呈现。
当这些东西在黑暗里不断浮现的时候,这场阴沉沉的预言梦境变得模糊而庞大起来。
我的记忆,我的逻辑,我的理性不能接受这样庞大的信息集合,不能理解这一系列时间线的波动,不能理喻这些来自异次元的知识。幻梦在这样一幕幕的人物出场的过程里被扭曲、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哪怕我是拼了命想要知晓事态的发展,可我完全无法理解梦进一步的发展势态。愈是去追寻,愈叫我感觉一种极大的寒冷,冷风和雨不停吹刮,不停地带走我的体温,这时候我终于因为这种寒冷的痛苦感受到自己形体的存在。
现在我慢慢趴伏下去,蜷缩起来,不叫自己的体温那么快流失,仿佛一个冷水沐浴的狼狈的人,这种感觉真是叫人沮丧,叫人联想到雨中无处可去的流浪狗,而在这座城里,我从没见过流浪狗,它们已经死绝了。
我感觉不妙啊。
黑暗里突然闪出一团很亮的,仿佛蓝色恒星一样的光,温暖又亲切,我现在对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淡然处之,只期望能不至于冻死,而那团明媚的光隐约像是一个小动物的形态,它一出现,黑暗就猛地退去,而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张世界牌上。
世界,那是旅程的开始,也是旅程的结束,或许意味着这场梦境的开始和结束,毕竟,这张牌一直就在我脚下,是我脚踏世界,目睹了梦里的一切。
我不舒适,这场梦叫我醒来时有强烈的头痛和作呕感。
接下来的情况比我想象地更差,哪怕我现在是醒了,但依旧分不清梦与真实的区别,我的义眼仿佛出了故障,神经系统紊乱,大量记忆开始逐帧翻滚,行动不受控制,等我再缓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远处,杰克倚着楼道门和威尔斯太太打电话。
可我连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