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结

在山区,五月的清晨还是有些冷，任遥从空荡荡的教室里出来，任远跟在她身后，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自从他俩进阶后,一人一狗就可以直接连接神念沟通,只是需要耗费一些灵力，但他们一般不那么交流,用任远的话来说,就是――“每个人都有,你想知道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吗？”

任遥当时冷笑了一声，这狗每天光腚出门,还好意思跟她扯？

但神念相通,心里的想法尽数暴露在对方眼中，这感觉确实有些奇怪，所以她也不想用这法子，以她跟这傻狗的默契,有什么事，一个眼神就能解决，眼神解决不了的事，就任远这智商,也帮不上什么忙。

然而――

任遥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破旧的围墙上,墙外爬上来一枝喇叭花的藤蔓,蓝白色的花苞缀着几点露珠,她一靠上去,打湿了几缕头发。

任远隐隐感觉到她心中的烦躁,蹲在一旁,神色有些兴奋，又有些得意，狗爪子拍了拍她的裤脚，素色的布料立刻沾上几道梅花状的泥印。

任遥抑制住踹他一脚的冲动，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任远这傻狗，终于忍不住了，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这才凑过去，低声问道：“咋地，更年期到了？”

这里虽然没人，但还是小心为妙，学校就这么点地方，他可不想被人抓去，当精怪烧了。

任遥暗地里嫌弃了下这个没文化的小土狗，面上却假装没听见：“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任远蹲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开始抓心挠肺，有些担心她，更多的却是想看她笑话，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起来。

最终，人性战胜了狗性，任远主动发起语音通话，神念一通，一瞬间，任远便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不禁哀嚎起来，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呢！

任遥抓住他的小辫子，理直气壮的声音在二者心中响起：“好啊，你竟然想看我笑话，你究竟是狗性扭曲，还是道德沦丧？”

任远知道大势已去，气闷地用屁股对着她，任遥还在那滔滔不绝，理亏的他只能求饶：“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你会那么在意这些事。”

“那你说说，我心里怎么想的？”这些天，自从关素心他们找来后，任遥便觉得心有些乱了，许多情绪涌上，剪不断理还乱，严重影响了她修炼，虽然没有试过，但以她如今的心境，恐怕连打坐都不行。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任远虽然不是人，但情绪共通下，应该能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任远转过身来，摆起了大爷的谱：“你既想有父母护佑，又不想和他们牵扯太深，害怕将来割舍不下，影响你得道飞升。”

“所以，面对他们这几天无微不至的关心，你无所适从，左右为难，然而，这恰恰是修道最糟糕的状态。”

任遥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断开了联系，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贪心了，要想摆脱这个糟糕的状态，势必做出选择……

任远太久没说话了，本来还想再多逼逼几句，这丫的就断开了，他有些生气，突然见她抬起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算了，他狗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了！

任遥终于想通了，清晨的阳光洒下，她的脸上泛起一道金光，有些刺眼，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远处，任明渊和关素心从校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牛奶和面包，任遥笑了笑，迎了上去。

被爱也是一种权利，或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顾虑这么多。

这一刻，她的心境无比通透，一直停滞的修为仿佛也松动了几分。

见女儿笑着走过来，关素心受宠若惊地把早餐递了过去，任遥接过，主动说道：“正好我也饿了！”

任明渊也很意外，本以为人找到后，至少要几年才能接纳他们，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一想到这孩子可能是因为从小受了太多的苦，才如此懂事，任明渊心中浓浓的父爱夹杂着愧疚，让他快步朝外头走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一箱牛奶回来了：“阿遥，爸爸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以后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找来，想做什么，爸爸绝对鼎力支持！”

任遥看着这个一直都沉默寡言的男人，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心中一暖，喝了一大口牛奶，从见面以来，第一次对他们提了要求：“能把牛奶给任远喝吗？他一定会喜欢的！”

关素心连连点头，她早就向李如絮打听过了，任远就是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的那只小土狗，这些天她也想过和这狗打好关系，没想到这么快就寻到机会了。

任远一开始还很不屑，牛奶是什么，有干脆面好吃吗？到后来，任遥给他开了一盒又一盒，没有人能逃过真相定律，当然，狗也不能。

吃完一顿简易的早餐，任明渊提议让任遥带他们在这里好好逛逛，任遥既然打算接纳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一家人三口带着一只狗，走出了校门，关素心牵着任遥的手，任明渊看着她们母女，这十二年，心中从未像此刻一样满足。

小卖部阿姨终于把那箱快过期的牛奶卖出去了，见买主一家人出来，她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

“今天我们村祭山神，就在牛角岽的山神庙里，可热闹哩，你们要是无聊，可以带小姑娘去耍一下！”

“多谢您提醒，我们有空会去的！”任明渊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一家人渐渐走远了。

“城里人还真客气！”小卖部阿姨嘀咕了几句，看了眼天色，招呼着当家的赶紧吃，吃完去村长家，今日祭山神，村里有好多事要忙。

但是，只要能消灾解祸，再忙他们也愿意，近段时间，村里的祸事一个接一个，村里人心惶惶，都说是触怒了山神，小卖部阿姨又催促起来。

关素心牵着任遥的手，走在土路上，问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任明渊同样看着她，看来他们都很关心她过去的生活。

既然做了选择，任遥自然不想对他们说谎，斟酌着道：“我这些年其实过得很好，一个非常好的爷爷把我养大，他从小就教我认字，倾尽毕生心血培养我，可是，就在前段时间，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说到这儿，任遥情绪低落下来：“之后我回来上学，你们就来了。”

听她说完，夫妇俩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还是按捺下，关素心安慰道：“没事儿的，那位好心的爷爷走了，你还有我们，我和你爸会一直陪着阿遥的！”

任明渊拍了拍任遥的肩膀，心中却想女儿口中的爷爷究竟是什么人，也什么愿意抚养任遥，这一切，老爷子知不知情……

诸多疑惑在心头萦绕，最后被他记在心底，他打算等回去后，一定要找老爷子问清楚。

“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住过的地方看看呢？就算塌了也没关系，爸爸只想知道，我的阿遥究竟受了多少苦！”任明渊心疼地看着任遥，即便过往不可更改，却能让他更清楚女儿的遭遇，也能让他挥向那些人的拳头，落得更坚定。

任遥沉默了，看上去似乎难以启齿，实际上是她不知该如何圆谎，总不能真的带他们走十几里的山路，去看老宅吧！

好一会儿，她才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待会儿就带他们去，暗地里却给任远使眼色，示意他帮忙救场。

任远这傻狗摇了摇尾巴，表示收到，然后便一个劲头蹿了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草丛中。

任遥在心里扶额，就不会等会儿再离开吗，搞得这么明显，让她怎么解释。

果不其然，关素心立刻面露不解：“任远这是去哪了？”

任遥别开眼，看向任远离开的方向，装作若无其事道：“这狗就是这样，最喜欢到处乱窜了，不用理他！”

“多运动才好，”关素心反而笑了起来，“我们在津市的家里，有个大院子，可以随便他跑，一定不会委屈他的！”

这话多少带着试探的意味，任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离开，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在这里读完初中。”

百莽山的事还不算完，虽然看总令局那几人的意思，会将整片山封锁起来，保护里面的灵物，但她若不亲眼看到，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得时不时去山里看看，一定不能让人摸进百莽山！

闻言，不知内情的关素心脚步一顿，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女儿是不是觉得新家不好，是不是还在怨他们不早点找来，是不是他们做的还有不好的地方……

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任遥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认真道：“你们很好，我不想离开，是有别的原因，但我不能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

“我其实有很多地方，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今后有很多事情，也不能和你们说，即便这样，你们还愿意认我吗？”想守住一个秘密太难了，而且也不符合她的初心，干脆事先摊牌，如果他们不能接受，还是趁早分开比较好。

关素心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哪里有不应之理，小孩子有秘密很正常，况且，阿遥都十二岁了，正是小孩叛逆的年龄。

她没真正理解任遥的意思，任明渊却好似听懂了，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如果事情不会威胁你生命安全，你可以不告诉我们，但事实上，无论什么事，做父母的都想和儿女一起承担！”

任遥朝他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有交代了，以后她做什么事，也不用费尽心思地找理由了。

甚好！

一家三口继续沿着马路走，直到一处岔路口，顺着蜿蜒的小路又走了一段时间，任遥才找到任远。

她看着这段熟悉的小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转过一个弯，看着眼前的景象，任遥不禁扶额。

这傻狗，随便找个破败没人住的房子就好了，找个茅房是什么意思，这狗一定是存心的，当初她借着这个茅房嘲笑他，他一定是想在这里找回面子！

任明渊夫妻俩看着眼前破败的茅房，旁边杂草丛生，见不到一块瓦片，两人默默地别过头。

关素心心疼地默默拭泪，而任明渊，看着旁边那只得意洋洋的狗，不禁怀疑地皱起了眉头，这也是不能说的一件事吗？

任遥有些尴尬，一个箭步将任远薅了下来，然后，抱着狗一溜烟地往回跑：“我先去前面等你们啊！”

她得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好好跟任远“掰扯掰扯”，他们俩之间，究竟谁是老大！

正当人狗大战即将打响第一声狗吠时，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一瞬间，山崩地裂。

任遥心中一慌，竭力稳住身子，踉跄着往回跑，一边大声喊叫：“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