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看着眼前三人,迟疑道:“你们这是官方机构吗?”
“当然是了,国家领导人亲自主持的揭牌仪式,福利待遇更是好的不得了,公积金都是全额缴纳的……”孙悦面色一喜,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可是,我还未满十八诶,正规机构可以招收童工吗?”任遥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可不想为什么组织效力,当然,如果只是偶尔体验下,还是不错的。
这倒是个问题,孙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向旁边的慕道韫。
慕道韫眉眼间的沉静散去,露出几分不羁:“总令局不以资历排辈,自然也不会以年龄论英雄,小姑娘,你若肯跟着我,我可以让你跳过普通队员,直接提为副队长!”
孙悦脑子灵活,立刻摆出一副震惊的样子:“队长,这可不兴提啊,咱们执法队的副队长,哪一个不是熬了十几年才升上来的,你这样直接提拔,总局能同意吗?”
“总局那儿,我去说!”
闻言,黑脸汉子却是急了,只见他沉下脸色,定定地看着慕道韫:“队长,这样对其他队员来说,太不公平了!”
任遥看着对面两人一唱一捧的,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直播带货现场,好在现场还有个正常人,她赶紧帮腔道:“对啊,你这样太不公平了!”
本以为对方会将自己视为不知好歹之人,孰料,慕道韫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希望以后有人邀你进队,你也能像现在一样固执。”
说完,她便带着人,飘然而去。
临走前,黑脸汉子回头看了眼任遥,沉声道:“遇见一个叫任嘉垣的人时,你最好避开!”
“还有,你身份证上的学历只有小学三年级,在华夏,属于半文盲群体。”
第一句听得任遥满头雾水,第二句听完,则是心口一窒,她当初向李老师请假,没想到一晃眼,三年过去了,老师不会认为她辍学了吧!
那些人走后,任远终于肯跳下任遥的怀抱:“谁叫任家垣?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任遥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姓任,可能是本家的什么人,但她在老宅看过族谱,上面没有这号人啊!
“我咋知道!”任遥踹了他一脚,“就你这胆量,遇见谁最好都避开!”
任远无法反驳,只能转过身子,屁股对着她。
这怂狗!
“走啦,上学去了,我是无所谓,但你这个文盲要是出社会了,对人对己都不好!”任远踢了下他的屁股,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朝山外走去。
任远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这丫的在埋汰他,鬼叫着追了上去。
“说你蠢你还得反应半天,你自己说,是不是该去学习学习,提高一下智商!”任遥边躲边笑话他,任远恼羞成怒,狗叫声传出老远……
一人一狗嬉闹着向破坳山走去,而在另一边,破坳山小学门口,却迎来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马路边,原本光亮的车身糊了一层灰尘,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阿姨,嗑着瓜子,一边吐皮,一边看着车上下来的一对男女。
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也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瓜子皮在地上都快堆一层了,那俩人还在那站着,女人心中纳闷,这些城里人都没嘴吗,都快中午了,还不知道过来问路,她都想好了要把那箱快过期的牛奶卖给他们了!
十一点二十五分,下课铃声准时响起,这种电动敲击式的铃声非常刺耳,女人由于长期睡眠不足,精神总是有些恍惚,不禁被吓了一跳,然后,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里的条件这么艰苦,我们囡囡就在这里上学吗?”
旁边的男人虚抱着她,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找到了就好,等会儿人出来了,一定要冷静,别吓着她了!”
“我知道的。”女人擦了擦眼泪,低声道。
学校里顿时热闹起来,他们站在门口,一眼望去,甚至能看到教室里乱糟糟的画面,这个学校,太小了,也太破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老师打开,学生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任明渊和关素心紧紧盯着过往的学生,结果却一无所获。
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关素心死死地抓住丈夫的手,指尖甚至抠进了他的皮肉里:“你爹不是说她在这里吗?他看不惯我,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把囡囡抢走,还送到这种地方,难道囡囡不是他亲孙女吗?”
看着有些癫狂的妻子,任明渊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这十二年来,像大部分丢了孩子的家庭一样,他们夫妻从没睡过一次安生觉,除了工作,他们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找孩子身上。
传单,快递箱,网络广告,甚至是重金悬赏,范围一步步扩大,能用的方法都用了,没有任何消息,就连一条假消息都没有。
每次午夜梦回,关素心便会一遍又一遍地怨自己,生产完后,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到丈夫到来,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任明渊每次安慰完妻子,等她睡着后,都会去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家庭医生每年都警告他,再抽下去,铁定肺癌。
但他控制不住,有时候太痛苦了,甚至会觉得得了肺癌也不错,老爷子总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带着遗憾死去吧!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素心姓关,就要将他们的孩子送走吗?
可能是他越来越消极的生活态度吓到了老爷子,前几天他们夫妻突然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说了一个地址,他们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立刻就朝这里赶来。
临晰市,高庐县,清水镇,破坳山村,破坳山小学,这个地址他们在路上默念了千百遍,一定不会出错的!
来的时候,随着他们离目的地越近,心情便越沉重,车子从柏油马路驶到水泥路,再从两车道的公路驶到仅容一辆车通过的逼仄土路,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下来推车,夫妻俩花了三天三夜,终于从临晰市赶到这个小山村。
看到这个小学,别说关素心了,就连任明渊也是鼻子一酸,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任家在津市家大业大,就连血缘隔了十几辈的亲戚,都能借着他们的光,在临晰市混得风生水起,而他们的亲生女儿,却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十二年。
说实话,任明渊之前并不怎么恨他家老爷子,但现在,他恨得咬牙切齿,任他如何也想不清楚,囡囡怎么说都是他亲生孙女,再如何不待见,也不至于扔到一个山沟沟的地方,不闻不问十二年。
难怪他几乎动用了任氏集团的全部势力,也找不到人,这种地方,就算天塌下来了,外人也不会知晓。
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了校门,好奇地看向这对男女,以及他们旁边的轿车,直到锁门老师赶人的声音响起,他们才耷拉着书包,让文具盒在里面哐当作响,如此,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中午炽热的阳光洒下,孩子们个个面容黝黑,有些人嬉闹间,书包拖在地上,扬起一大片灰尘。
没找到人,又看见这里的教育如此落后,任明渊心如刀绞,关素心精神已经有些错乱了,夫妻俩与周围格格不入,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请问,你们是来找人的吗?”刘高柱提着一圈学校的钥匙,从铁门中探出头,秃了一块的头顶铮光发亮。
任明渊赶紧定了定神,上前,伸手出右手:“你好,我们是来找一位学生,十二岁,读六年级,姓任,长得……很像我们!”
刘高柱现在教的正是六年级,他摇了摇头:“我们学校没有这号学生,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真的没有吗?您再想想,她是个女孩儿!”关素心走了上来,仿佛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
“能说下叫什么吗?”刘高柱再过一两年,就要退休了,最近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常笑话他记性不好,经常让他们班数学课代表跑上跑下,不是尺子忘带就是教案忘拿。
“……您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这就打电话回去问!”关素心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提包,好不容易拿出手机,手一抖,却误触了关机键,任明渊按住心慌意乱的妻子,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手机,拨打老爷子的电话。
电话一直打不出去,手机显示的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关素心急忙重新启动自己的手机,结果依旧打不通。
刘高柱将钥匙挂在铁门上,带他们上了对面小卖部的顶层:“这里信号好点,你们别急,慢慢打!”
然而,就像上天成心跟他们作对似的,信号怎么也连不上,他们打了十多分钟,依旧没能拨通。
刘高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眯着眼睛道:“要不,你们问清楚再来,明天不放假,学校一天都有人!”
闻言,关素心以为对方不耐烦帮他们了,心中一急,赶紧请求道:“老师,我们找孩子找了十二年了,好不容易有消息,求您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白麻烦您的,以后,这所学校我们资助了,要多少……”
刘高柱的脸色拉了下来,任明渊赶紧拉住关素心,涩声道:“对不起,我妻子的话可能冒犯了您,但这不是她本意,她只是孩子丢了,太心急了!”
闻言,刘高柱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离开了,他在新闻上看过,拍花子的丧尽天良,这些丢了孩子的父母,确实可怜!
关素心还想再追上去,任明渊拉住有些魔怔了的妻子,苦笑着劝道:“我们先去找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问清楚了再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下午就能赶回来。”
关素心被他安抚住了,夫妻俩坐上车,顺着来路,边走边测试信号。
小轿车慢慢悠悠地离开了破坳山,小卖部阿姨看着快过期的牛奶,叹了口气。
刘高柱锁上校门,吃饭去了,其他老师都吃着了,见他才来,赶紧问道:“刘老师,刚刚忙活什么呢,菜都要被我们吃了!”
刘高柱洗完手,瞟了眼桌上的五菜一汤,还没动多少呢,不禁笑骂道:“你小子尽贫嘴了吧,菜都顾不上吃!”
“刚才有一对父母来找孩子,看着像是城里来的,还开着小轿车呢!”
“找谁啊?”
“不知道,也说不清名字,就知道姓任,是个小姑娘,读六年级,我寻思着我就是教六年级的,班里也没这号人啊,大概是找错了,他们非说没找错,又说要打电话,又说没信号的,搁那掰扯半天呢!”
“姓任啊,这可不是常见的姓。”
“是啊……”
突然,刘高柱放下饭碗:“对了,李老师,你还记得咱教三年级时,有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姓什么来着?”
“任遥啊,”李如絮舀了碗汤,喝了一口,“这孩子确实聪明,可惜辍学了,当初还跟我说请假来着,我以为最多一个月,没想到三年都没回来!”
“也怪我当初太年轻,信了学生的鬼话,还真以为她爷爷病重,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放她走,她这么小就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李如絮叹了口气,接着道:
“应该不是找她的,她父亲我见过,曾经来参加过家长会,”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组织着措辞,“她父亲,不是一般人,信仰道教,衣着打扮都像是出家人。”
听完她说的话后,刘高柱这才重新端起了饭碗:“害,我还以为是找她的呢!”
那位爱说笑的老师调侃道:“三年都没回来,别跟她父亲一样,修道去了吧!”
刘高柱撇了他一眼:“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
另一边,任遥和任远终于走出了大山,看着那条自己走过无数次的山路,任遥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以前,老爷子还在,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身后都有一张坚强的后盾,短短三年,老爷子离开了,她也走上修仙之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能力扛下。
任遥不知道哪种生活更好,但她清楚,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只有自己,才是最坚实的靠山。
任远站在她旁边,同样百感交集,就是在这条路上,他遇见了任遥,从此焕发新生,不仅大仇得报,还摆脱了蒙昧的狗生。
一阵感激从心底油然而生,任远哼哼唧唧地蹭起了任遥的裤腿,任遥不明所以,突然,她指着前面一个破旧的茅房,兴奋道:“你看,那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任远看了过去,身形一僵。
“我记得,刚见你那会儿,你正在用餐……”
任远突然朝她扑了上去,狗爪拼命捂住她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他不让,任遥偏要说,一人一狗就这样闹腾起来,直到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人声:“谁在那?”
一人一狗迅速藏了起来,等那个扛着锄头一脸莫名的汉子过去了,他们才蹲在树梢上,面面相觑。
“你躲什么呢?”一人一狗异口同声,任遥摸了摸鼻子,太久没见人了,条件反射不想让人看见。
深山老林里呆久了,连患有社交牛逼症的任远都成了社恐狗,更别提任遥这个不咋爱交际的人了。
但是,要想红尘炼心,怕人可不成,任遥决定,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上前打招呼!
一人一狗佯装镇定地下了树,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任遥快速往学校走去,任远跟在身后,不再出声。
破坳山小学的午休时间很短,大概一点半就开始上课了,任远他们走到学校时,正赶上上课时间。
学生一窝蜂地涌入学校,任遥趁乱溜了进去,想了想,得先去向李老师销假,所以,她带着任远,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刚好李如絮没课,她正在备教案,听见门响,随意说了声:“进来。”
任遥强自镇定:“李老师,我来上课了!”
如果有一个请假三年的学生突然回来了,你作为老师,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李如絮是懵了好一会儿,看着眼前小姑娘熟悉的眉眼,又看了眼旁边的土狗,这才试探着道:“任遥?”
任遥点了点头:“李老师,是我。”
李如絮立刻板起脸:“你说你,都几年了,才想着回来上课,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有没有坚持学习?”
任遥点头如捣蒜:“学着呢,学着呢。”
“我爷爷病重,一直躺了三年,才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三年来,我一边照顾他,一边学习,老师,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还好当初的请假理由没太离谱,勉强算圆得上。
李如絮半信半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试卷:“去搬个椅子过来坐,把这张试卷做了!”
任遥一看,是三年级的期末考试题,她回想了下书里的内容,埋头写了起来。
很快,十多分钟后,任遥便将试卷做好了,李如絮全程盯着她,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不错,没荒废学习!”
除了字迹一如既往像狗爬的一样!
任遥内心吐槽,她都筑基期了,竟然也要做三年级的试卷,至少,拿张六年级的出来嘛。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秒,李如絮便拿出了一张六年级的试题,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但这还不够,你知道你的同龄人都几年级了吗,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去镇里参加小升初考试!”
任遥自信满满:“老师,六年级的知识我也有学习的!”
闻言,李如絮松了口气,将卷子递了过去,任遥拿起笔,刷刷刷地写完选择题,却被第一道填空题难住了。
她这辈子压根没看过六年级的语文书,这道填空题是考察书上的课文内容,即便她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凭空写出不知道的东西。
李如絮刚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皱起,任遥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乱写一通,好在,填空题后面的题目,没有涉及课文内容了。
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字,任遥有些忐忑地看向李如絮:“老师,我爷爷刚走,最近没有复习课文内容。”
李如絮悬起的一颗心,彻底落了下去,她摸了摸任遥的头,鼓励道:“你已经非常棒了,还有,你爷爷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不要太伤心,他一定是在天上看着你呢,我想,只有你努力学习,才能让他老人家安心吧!”
任遥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吐槽:“事实上,他只想让我辍学,努力修炼。”
李如絮正想说些什么,下课铃响了,不知不觉中,一节课的时间就过去了,其他老师陆陆续续地回了办公室。
李如絮先去找了刘高柱,他除了教六年级数学,还是兼任破坳山小学的校长。
刘高柱先是测试任遥的数学水平,发现她信手考了个满分后,老教师的劲儿上来了,非要出题考倒这个臭屁的小姑娘,却惊喜地发现,她竟然会一元二次方程!
“天才啊!”一元二次方程是初三才开始教授的内容,没想到一个只读到三年级的小姑娘,不但能理解,还能应用到解题中。
刘高柱立刻写起了申请材料,任遥辍学三年,学籍已经自动流失了,但只要重新申请,教育局很快就能恢复她的学籍。
任遥煎熬地享受着老师们赞叹的目光,好在,她很快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她刚从百莽山出来,先和认识的人接触一阵子,等过段时间,小学毕业,去镇里上初中,再接触陌生人也不迟。
循序渐进,相信她一定能看透众生百态,得道飞升!
六年级的教室最靠近办公室,李如絮带着她走几步路就到了,站在在讲台上,任遥扫了眼,发现同学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七八个。
破坳山的辍学率高得惊人,任遥叹了口气,就连她,曾经也是辍学的一份子!
她的记性自然是极好的,一眼望去,都是熟面孔,任遥还看到她曾经的同桌,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李如絮介绍了几句,就让她去座位坐着了,六年级的空座位很多,但任遥还是选择了坐在刘小云旁边。
刘小云一直看着她,她坐下后,朝她点了点头。
这一节课,刘小云都上得漫不经心,就连李老师叫她上台答题,也是恍恍惚惚,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李如絮看她不在状态,有些生气,只好换任遥来,见她的答案完全正确,心中的怒气才散了些。
刘小云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任遥流利地写出答案,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
三年过去了,自从任遥走后,她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老师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慈爱,李老师准备的零食奖励,回回都是她的。
可她每次吃完,心中都觉得一阵空虚,没人争抢的东西,即便得到了,也觉得没劲儿。
她做了不止一次的梦,梦见任遥看完了她家的丑态,然后,指着她家的田,问是不是她家的。
她每次都回答不是,但对方却一脸笃定,在所有人走后,一趟又一趟地用书包装水,灌到她家田里……
昨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这一幕,在她问这是不是自己家的田时,她干脆自暴自弃地回答了是,然后,她便看见对方一脸得意地给她家田里灌水。
醒来心头仍旧萦绕着一阵羞恼,刘小云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退却,不想,上课便见着了真人。
六年级的刘小云,十二岁了,她生来聪慧,有些时候,家里遇着什么大事,她奶奶都会同她商量,村里的人撇去偏见,也不得不承认她爹生了个好女儿,只可惜,是个哑巴!
刘小云看着任遥,虽然不想承认,但时隔三年,她还是很想和任遥做朋友,越长大,越觉得山村逼仄,要是有个说话的人就好了――虽然,她不会说话。
她突然想起书包的夹层里,还装着一个小纸条,那是三年前,她想和任遥说的话,可惜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来上课。
她伸手摸了出来,纸条已经微微泛黄,铅笔的字迹也褪去了些,她重新拿起笔,描摹起来。
一节课很快过去,任遥看似认真听课,事实上全程神游天际,任远被她强制定在教室窗边,接受知识的洗礼。
下课铃响起,定身咒一解,任远便嗖地一下冲了出去,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课了!
任遥见状,冷笑一声,打算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她在藏书阁查过,二阶妖兽想继续升级,必须通灵性,众生万物,还有什么比人类更有灵性的吗?
就在她起身想将这傻狗捉回来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道喊叫:“任遥,老师让你去校门口,好像有人找你嘞!”
任遥应了一声,走出了教室。
座位上的刘小云终于描好了,她看着纸条上满满当当的字,她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起身,将纸条捏在手心,去找她未来的好朋友。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任明渊和关素心开着车,边走边打开手机,检测信号,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接近水泥路的路段,打通了电话。
任嘉莘,也就是任明渊的爹,任家真正的掌舵人,沉声道:“她叫任遥,我只有她三年前的照片,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了。”
“接到人后,不要停留,直接带回津市!”
说完,不等对方拒绝,他便挂断了电话。
任明渊迅速翻开手机,联网后,果然看见一个可爱的九岁小女孩儿,笑得见牙不见眼,身后背着个鼓囊囊的书包,一直脏兮兮的土狗正在蹭她的裤脚。
关素心看了眼照片,立刻红了眼,又哭又笑,好一会儿才稳定好情绪,哽咽道:“我们快去接囡囡回家!”
任明渊也是迫不及待,一路颠簸,在这破烂的山路开到了六十迈,差点儿撞到了旁边的山石,昂贵的轿车多了好几处刮痕。
终于,他们赶回了破坳山小学,校门口却已经锁上了。
小卖部的阿姨见他们又来了,这次她决定主动出击,热心地上前:“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任明渊点头:“我们找一个叫任遥的孩子,她应该正在里面上课。”
“这孩子我记得,可聪明呢,回回考试都是第一,我们家小东还和她同过班呢!”做生意的记性一向很好,“不过,她三年级就不来读书了,这几年都没见过她,比我们小东还少读了一年,可惜了,这么聪明的姑娘!”
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任明渊夫妻俩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是说,任遥已经不在这里读书了?”
“对啊!”
“你会不会认错人了?”关素心将手机上的照片给她看,“我的孩子长这样,你一定认错了!”
“没错,这孩子俊得很,每次放学,都一脸馋相地看着我店里的零食,保准没认错!”那阿姨说完,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单生意怕是要黄了。
关素心突然升起一阵恐慌,三年前还在学校上课,三年后就辍学了,任明渊他爹给的照片也是三年前的,孩子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被真正的人贩子拐走了?会不会上学的时候掉河里了……
关素心越想越害怕,一个踉跄,就要栽倒,任明渊赶紧扶住她,坚定道:“我们去问老师,问明白她去哪里了,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关素心这才站直身子,喃喃道:“对,找老师,我们去找老师!”
然后,只见她像疯了一样拍着铁门,上面的铁锈都震下来一片,落到她的头上,她浑然不觉。
小卖部的阿姨吓了一跳,赶紧喊刘高柱:“柱子叔,柱子叔……”
刘高柱刚下课,见中午来的人又来了,赶紧跑了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问到了吗?”
“她叫任遥,她叫任遥!”女人的声音非常急切,刘高柱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你们是任遥的父母?”
铁门被打开,任明渊扶着情绪失控的妻子,沉声道:“我们是任遥的父母,她刚出生就丢了,我们找了十二年,终于找到了这儿。”
“听说她三年前失踪了,是吗?”
刘高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三年前是辍学了,听说是爷爷病重,她要去医院照顾,向她班主任请了假,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诶你先别激动,她今天回来了,就在刚才,现在应该在教室里。”
这事儿真是一波三折,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回到天堂,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甚至让关素心有些不敢相信,她掏出手机照片给对方看:“老师,您看看,是她吗?”
“没错没错,要我叫她出来吗?”
关素心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任明渊强忍着喜意:“麻烦老师了。”
刘高柱随手抓了个六年级的学生,让他叫任遥出来,自己则去办公室叫李如絮下来,任遥的情况,还是她更清楚。
任遥走出教室,发现气氛有些奇怪,校门口,李老师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旁边站着刘老师,正是下课时间,基本上学校的学生都围在那儿。
发生什么事儿了?
任遥有些纳闷地走了过去,还没走近,便看到人群中,醒目的一男一女,穿着打扮气质什么的,明显和周围人不同。
任遥一看到他们,心中便升起一阵亲切之感,明明从未见过,却奇异地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她,甚至那个女人朝她冲来,她也没有升起任何防备的意识。
“囡囡,我的囡囡,我是妈妈,是妈妈啊!”关素心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甚至洇湿了任遥肩膀上的衣服,任明渊走了过去,紧紧盯着任遥的脸色,生怕她会有抵触的情绪。
任遥心情复杂,这就是她这辈子的亲生父母吗,她不自觉地伸手回抱了下。
关素心眼泪流得更凶了,一家团圆,大概没有比这更感人的场面了,就连小卖部的阿姨都擦了擦眼泪。
而李如絮,虽然也很感动,但还是得跟任遥确认下,这究竟是不是她的父母。
关素心终于放开了任遥,只是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李如絮上前,宽慰了几句,然后,借口课业上的事要和任遥说下。
关素心说什么都不放孩子离开,任明渊劝了一番后,才让老师把孩子带到一边,但视线却紧紧盯着她们。
李如絮一脸严肃地看着任遥:“这是你父母吗?”
“应该是的!”任遥也不是很确定,但他们和自己的血脉联系非常明显,大概率是了。
“那三年前,参加你家长会的道士是怎么回事?”李如絮有些头疼。
“我不知道啊!”任遥也不知该如何圆,总不能说那是总令局的人吧,只能糊弄过去了,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认识那个穿黄大褂的!”
“那这俩人你认识吗?”
“……娘胎里可能认识。”
李如絮:“……”
她当老师这么多年,从未觉得像现在一样累,任遥以前的户口本只有爷爷,现在她爷爷走了,之前以为那个道士是她爸爸,如今照她的说法,她是没有监护人了吗?
“所以,你爷爷去了后,你这段时间和谁一起生活的?”
“和任远啊?”
“任远是谁?”
“他!”任遥指了指闻风赶来的任远,李如絮看了眼那土狗,感觉心头一梗。
“所以,这段时间都没人照顾你,都是你一个人在处理丧事?”
没什么理由可找的任遥只能点点头。
李如絮心疼地抱了抱她,如果那对男女真是任遥的父母,那么,将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但是,没人可以证明他们到底是不是任遥的亲生父母,因此,李如絮不让他们立刻带走任遥,要求必须做完亲子鉴定,才准许他们离开破坳山。
这年头,骗子不是没有,有一些还会特意装成富人行骗,听完她的顾虑后,任明渊他们接受了她的提议,打算在破坳山住几天,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再离开。
他们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女儿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他们也想知道,这十二年里,任遥究竟吃了多少苦。
刘高柱骑上他破烂的摩托车,去县城帮做亲子鉴定去了,李如絮在学校收拾出一个单间,给他们一家住。
没办法,本来任明渊他们是想和任遥一起回任遥住的地方,但任遥为了阻止他们,甚至说出了房子塌了,她现在每天睡树上这种鬼话,任明渊听了沉默了,关素心听了泪流不止。
校门口的事情过后,一天之内,想和任遥做朋友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每次下课都会有人在任遥的班级里张望,给她送折纸,和她分享零食,甚至有人还给她送了煮好的红鸡蛋,一看就是大人的手笔。
又一个同学来到她的座位,递给她一个半熟的毛桃,问她可不可以摸一下她家的车,任遥把接过的桃子还给了他,一边解释她没有做主的权利。
这位小学生神色愤愤地走了,任遥瘫在桌子上,这天接待的客流量明显超出了她这辈子的总额,但她的心境依旧没有任何提升,修为丝毫没有进展。
但任远却不一样,全校人都知道这是任遥的狗,这丫的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吃了一肚子的好吃的,正惬意地躺在走廊边上晒太阳呢!
任遥看不惯他这副享受的样子,但又不想出教室,她一出去,就能看见关素心他们,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母爱,特别是对方找了她整整十二年,这爱,太沉重了!
在她相邻的位置上,刘小云捏着泛黄的纸条,看着任遥又气走一位接近的同学,捏着纸条的手不由一紧。
昨天校门口的场景,她都看到了,任遥她亲生父母开着轿车,找到了她,估计再过不久,她就要去大城市生活了。
她们以后的生活将会天差地别,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山沟沟里的朋友,更何况,她根本不缺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刘小云将纸条团成一团,扔进了书包,上课铃响了,她开始认真上课,她以后也不会缺朋友的!
就这样,又一天过去了,刘高柱还没回来,任遥和关素心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他们问一句她答一句,任明渊夫妻俩看在眼里,迫切地希望能早日带孩子离开,找个心理医生辅导一下。
一家人渡过一个别扭的夜晚后,新的一天到来,任遥正想去上课,破坳山小学却放假了。
不知为何,今年从开春那会,破坳山便多灾多难,灾害频发,怪事连连,于是,村里决定提前开始祭山,学校也跟着放了假。
祭山需要用到村里的孩子,学校不放假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