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深夜时分
豫州,汝阴郡,葛陂大营,汉部,“崭新”的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徐先生?!您怎么来了?!”
石瞻惊喜莫名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就要带着辛谧和董匡去上前拜见......
“嘘......,小点声,小丫头好不容易睡着了......”
徐光一边熟练地晃着轻柔的步伐,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的小徐媛,然后一路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被褥旁,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熊皮做的褥子上,又温柔地为她盖上了洁白厚实的羊毛毯子......
辛谧神色紧张地看着徐光一气呵成的举动,忍不住径自走到了徐光的身旁,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正嘟着小嘴,打着“呼噜”的小徐媛......
“平晋王已经让医官来看过几次了,说是由于惊吓和旅途劳累,再加上受了一些风寒,才会病得这么厉害,所以又让专人为她特配了一些温补的药物,这不才刚吃下不久,病情就看上去平缓了不少,只要明天再大解一些出来,就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辛谧眉头一皱,赶紧搓热了双手,然后又对着手掌连续呵了好一会热气,这才探出温热的右手,摸了摸小徐媛已经发汗的额头......
石瞻目不转睛地看着辛谧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慢慢淡去了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虑,露出了一抹让人看着无比欣喜的笑容时......
那颗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让他久久不能顺畅喘息......
甚至像梦魇一般的巨石......
竟是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石瞻像是忽然意识到了别人注视的目光,,立马收敛了脸上灿烂的笑容,就连眼神也瞬间又变得无比冷漠了起来......
可就是这一刹那之间的神态变化,硬是没有逃过徐光那双犀利的眼睛......
徐光不禁有些动容了起来,尤其是看着辛谧笑着笑着,就快要哭出来的蠢样,甚至就连一向在石勒军中不苟言笑的石瞻,竟然也会有那么一刻不自觉的真情流露......
难不成这个小丫头真的就是明月公主?!
不然石瞻和辛谧二人为何会如此上心?!
徐光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明明她已经病得有些神志不清......
偏偏还要担心会不会传染别人......
那一张红扑扑发烫的小脸蛋儿......
真是看得人心尖尖都跟着发颤......
徐光立时忍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熟睡打鼾的小徐媛,却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另外两个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甚至连走路都显得十分辛苦的年轻人......
“看什么看?!老东西!你爷爷麻秋,还死不了!”
“嘭”的一脚!
麻秋直接一个趔趄,差点摔得满嘴是泥......
“你娘的!”
麻秋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抬拳就要对着董匡挥去,却不想立时崩裂了伤口,整个人都痛得呲牙咧嘴,甚至不停地打起了颤......
李农赶紧挡在了麻秋的身前......
“董将军息怒,麻秋只是......”
董匡眼角抽搐了几下,怒视着眼前这个李农,最终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拳头......
“哼!一个祭品,竟然还敢辱骂徐先生?!”
“李农!你他娘的给老子让开!你们这群晋狗,没一个有骨气的!”
麻秋怒目圆睁地瞪着董匡,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够了!全都住手!”
石瞻突然暴喝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抬起了腿,并且迅速走到了麻秋和董匡的中间......
“麻秋!不许你对徐先生无礼!董匡,你也去吃点东西......”
“石瞻!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小白眼狼动不动就晋狗晋狗的骂!他娘的狗东西!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李农非要救你一命,你小子早就死在石聪的手上了!”
“谁他娘让你们来救了?!是你们自己非要自作多情!老子宁可当场死了,也不用你们这帮人来救!”
“你他娘的闭嘴吧!要不是石瞻回来的及时,又亲自向平晋王求情,你我的性命早就没了!还能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呸!老子是冒顿单于的......”
“嘭”的一声!
麻秋的话才说了一半,直接就翻了白眼,整个人更是瘫软在了石瞻的怀里......
李农错愕地看了一眼已经昏厥过去的麻秋,又瞥了瞥仅用一个手刀就让麻秋闭嘴的石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董匡轻轻松松就拦腰抱起了麻秋,然后随意地平放到了温暖的炭火旁......
“李农......,麻烦你再给他抹点伤药......”
李农赶紧抱了抱拳,迅速走到了麻秋的身边,然后拿起了董匡丢在一旁的伤药......
辛谧眼见小徐媛已然没有大碍,争吵也已经停了下来,立马就躬身对着徐光一拜道:“多谢先生搭救......”
徐光立即躬身还了一礼,然后一脸郑重地问道:“你就是辛谧?!那个屡次辞官,却依旧被司马遹拜为太子舍人的辛谧?!真是久仰大名啊!”
“不敢不敢,一些虚名罢了......,徐先生认识辛某?!”
徐光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陇西狄道,临洮辛氏,赫赫世族啊!令尊辛怡过去还是幽州刺史,徐某曾在他的治下,得过一些太平日子......”(临洮县,古称狄道,隶属于甘肃省定西市,因境内有洮河而得名,临洮位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交汇处,又是甘肃省会兰州的南大门,即使在古代也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辛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长相普通,却又显得高深莫测的徐光......
徐光自顾自地往火坑里添了点干柴,又用长木勺舀了舀铁锅里的汤水,一脸陶醉地闻着那扑鼻的肉香......
“辛先生不必多虑,徐先生不仅是瞻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汉部的恩人......”
辛谧赶紧又对着徐光郑重地拱了拱手......
徐光立刻还了一礼,然后谦虚地回应道:“少将军谬赞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能多救一些无辜百姓,总归是善事一桩......,嗯?!你们怎么都杵在那?!都过来坐呀,这羊肉可是现杀的美味,赶紧趁热多吃一点......”
片刻之后......
“平晋王打算明晚给你好好摆上一个庆功宴,而且还特地下令让所有将领都必须出席......”
石瞻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地昂了昂头......
徐光默默地抬起了精致的陶碗,轻轻地对着它吹了几口气,然后才浅浅地抿了一口鲜美的肉汤......
“徐先生的意思,莫不是鸿门宴?!”
徐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地拧在了一起......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平晋王这是要让瞻儿在全军中树敌呀......”
“他是想让少将军明白......,只有他石勒才是少将军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哼!真不是个东西!”
董匡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接着又大口啃起了羊腿......
“那先生的意思是......”
辛谧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光的眼睛,生怕错漏任何一个关键的字眼......
可徐光却是偏偏把目光投向了石瞻......
“瞻儿......,你可愿意忍痛割爱?!”
石瞻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
“君子营的密探早就洞察了一切,所以我才会那么清楚辛谧的来历,就连辛谧一路帮着你过关斩将的事情,平晋王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先生是想让少将军把谧献给平晋王?!”
“平晋王虽然爱才,可也是生性多疑之人,何况瞻儿毕竟是个晋人......,他是不会让瞻儿轻易得到辛氏这样一支举足轻重,人才辈出的陇西大族......”(辛氏一门在西汉开始,是以“武功”起的家,其中声名最显著的就是破羌将军辛武贤,左将军辛庆忌父子,他们对西北羌人,乌孙等少数民族的战役中立下殊勋,但之后就越来越开始偏向“文”,譬如曹魏的辛毗,冉魏的辛谧,才女辛宪英,隋朝礼部尚书辛彦之,唐朝宰相辛茂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