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欲念深重

人皆有七窍，亦皆有七情。

五脏精气通达七窍，七情亦应象于五脏。

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可谓是情极必伤。

而一旦吸入紫雾，七种情念被无限放大，如深陷泥泽之中，无法自拔。

黄辰双眼失神，如同一具傀儡兀自行走在青石路上，身外紫雾仍在不断汇聚。

“阿呆，你怎么又在呆？手里藏着什么，还不拿出来给我看看。”

“原来又是个泥人啊！咦……你这泥人捏的好丑，我记得前些日子你捏的那些小猫小狗都惟妙惟肖的，怎么一捏人就变的这么丑了？”

“嗯……一定是那个人太丑了，对，一定是这样。”

“什么？这竟然是我！好你个阿呆，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然是这副模样。”

在踏足第一步台阶后，黄辰内心的记忆竟然被悄然勾起，不自觉想起那个气急跺脚，差点急哭的白衣女孩，嘴角不禁慢慢上扬。

不过亦在生出这份念想的瞬间，黄辰却陡感心间一阵刺痛，舌头猩热，这份突袭而来的心疼瞬间压弯了黄辰的心神，让黄辰半跪在了台阶之上。

正所谓是有多喜欢，便有多痛苦。何况如今乃是心神之痛，那更是比体肤之痛痛上十倍百倍。

面对此等苦楚，黄辰脚下如同重若千钧，再难迈动一步。而一旦不去回味那段记忆，那么这份苦楚便大大减少。

“这是让我做出抉择？若是暂时按下这份欢喜念头，亦或者是将这份记忆直接斩去，那么便能轻松迈上第二台阶。”

黄辰心中默想，巨大的苦楚渐渐让黄辰的心神小人有了一丝涣散。

“不过这痛归痛，但这份感觉，我可不能把它给忘了啊。”

黄辰忍受着痛苦再次挣扎站了起来，正欲抬脚时，脑海中年幼的白怜竟然出现在了黄辰身边，挽住黄辰手臂，探上身来，对着黄辰耳边说出极度温柔的话语。

黄辰见到白怜的出现，眼神不经意间变得迷离起来。

“阿呆，别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吧，我还没把天上每颗星星的名字都告诉你呢你还没给我捏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泥人呢？你不是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吗？别走了，阿呆……”

但黄辰听到白怜言语的瞬间，眼神变的锐利，点到即止，一瞬间睁开了白怜束缚，迈上了第二级台阶，霎时白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石台阶生出的一根红色藤条正在紧紧束缚住黄辰的左脚，其上散出渗人的高温，灼热着黄辰的左腿，让其寸步难行。

“竟然能幻化出我脑中记忆，惑我心神，但白怜可没那么温柔啊。”

小腿受高温灼烧，不禁有了一丝扭曲变形，可即便如此，黄辰依旧没有选择忘却，硬生生拉扯着红藤，迈上了第二级台阶。

“负重而行，只怕走不到第三级青石阶，心念便被消磨，终究是行不远矣。”

齐沧海见黄辰左脚已经被紫雾完全吞没，便知道了黄辰的选择，但这个选择倒是有些让其意外，并非是因为这个抉择过于特别，反倒是因为这个选择太过普通。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沾七分情，只求一身轻。身轻才能走的更远，而黄辰却放不下，又舍不得，更不愿斩去忘却，如此欲念深重，妄想贪得与一般的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一踏上第二级青石阶，黄辰身外的紫雾却是越加浓重。

“又在此地看山？你来了许久，还不知道藏生村外这些山的名字吧，来，坐到我身边，我来给你说说这些山的名字。看，这临近几座山的名字分别叫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座山峰连成一线化而为斗，而这斗柄所向的远方有一处乐土，那块土地上星光璀璨，溢流神光……”b

“小辰儿，竟然有闲心在这看书，还不起来抓紧时间练拳？你这才学到了我几成功夫就不练了，要知道我这百战之拳招式百变，但其拳意终究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战！看来是我之前对你这个小崽子太过柔和了，得给你来点真招，让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嘿，小子，看拳！”

“辰儿，知道这些草药为什么是苦的吗？是旨在告诫，意在断念，病从口入，药也从口入，一次性尝到苦头了，那么下次就不敢在犯了。好药苦，苦药治大病。世事难，难在见人心。此言不虚，草药药性清晰可辨，但要看透人心却是千难万难，即使是与你朝夕相处之人，或许也只有在反戈的瞬间，你才会真正看清一个人。”

藏生村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老者，重黎，沅吴挨个登场，但他们的面孔却逐渐扭曲，眼神变得空洞，指向黄辰喝问道：“我的乐土在极北之域，你的乐土又在哪里？”

“我为你而战，为族老而战，为藏生村而战，你又为何而战？”

“看人难，认己更难!你又何时才能认清自己？”

……

问题一个一个接踵而来，如同一座大山重压在黄辰心神之上，让黄辰压力倍增。

思虑千百交错，不消片刻黄辰面容不自觉变得憔悴，神疲力乏，自有一口郁气凝结于胸，百思不得其解。

重压之下，黄辰渐渐喘不过气来，青石台阶再次伸出一条黄色的藤条将黄辰的右腿捆住，心神小人再一次变得涣散。

“思虑气结，郁结于胸，如同背山而行，哪怕是过往思虑也仍然不愿放宽心吗？若是此般思虑下去，心神怕会就此崩塌，无法迈出第三步。”

齐沧海见黄辰面露凝重，脸色苍白憔悴，步法放缓，悠悠说道。

世间万物皆有顺序，万事杂乱一旦成结，进一步则为劫，退一步方为解。

黄辰如今心中百般思虑，却又不愿宽心，那么自然心乱如麻，每多思虑一分，心神小人身上便会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不消多久黄辰心神上的缝隙便已如蛛网密布。

“我……心中之地还在探寻，我为何而战还在摸索，我为何人尚未认清，过去与将来的一切种种都尚在思量，怎能倒在这个地方？！”

随着心中一声低喝，黄辰竟在重压之下，不顾两条藤条的拉扯，再次迈出一步，踏上了第三级台阶。

“嗯？此子尚未开窍，心神怎会如此坚韧？竟然身负两条藤蔓依旧能够跨出第三步？难道真的是心性甚坚？”

齐沧海对于黄辰心神并未崩塌，有一丝意外。然而齐沧海并不知晓的是，黄辰心神曾随藏生村老者进入过仙元大世界，在那个世界中，老者一直借他人之威压锤炼黄辰心神，使得黄辰的心神远比一般凡人凝实。

见黄辰仍如傀儡般向前走着，步恢复如常，依旧不紧不慢朝着山巅走去，一旁的守山道人亦是侧眼想看。

而就在齐沧海心生疑问之时，青石台阶却生了一丝异变。

只见黄辰面目时而喜悦，时而焦虑，时而悲伤，时而愤怒，诸多表情在一张脸上来回切换。

而最终黄辰神情定格在了愤怒，双眼变得猩红，原本不急不缓的步法陡然快起来，身外紫雾更是汹涌彭拜，若是刚才紫气还只是一壶江水，那么现如今黄辰就是处于狂暴的深海之中。

“紫气自四方而起，八面而来，此子欲念竟然如此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