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位于光德坊内,占据了光德坊接近五分之一的面积。
京兆府,领万年、长安、新丰、渭南、郑等长安附近二十二个县,负责整个京畿的治安、司法、征税、文教、水利等诸多事务,职权在大唐所有州郡之上。
京兆尹是从三品的高官,而京兆府的衙门比普通的刺史府规模还要大,入了品流的官职就有十几个,京兆府自己征辟的署吏更是不计其数。
京兆府的少尹,也就是崔光远的副手就是正四品的中层官员,王成伟这一身七品官员的绿袍,在进出京兆府的官员中并不起眼。
但是算起来王成伟并不是第一次来京兆府,上一次为了朱雀桥下藏尸案,王成伟可是敲响了登闻鼓的。
不过现在京兆府的人只是庆幸,当时没有得罪王成伟。
如今长安已经传遍了王成伟的事情。
新科进士不愿意去做御史,而要从基层做亲民官,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长安。
皇帝破格授予王成伟正七品的万年县丞,而万年县如今县令空置,王成伟就以县丞掌摄县事。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皇帝对于这位新科状元的恩宠。
而崔光远作为大唐著名墙头草,从三品大员,消息灵通人士,还听闻了一个更让人惊讶的消息。
皇帝竟然让王成伟进献了新的年号,而且皇帝颇为喜欢,准备在正旦之后就改元。
这一切加起来,都说明了皇帝对于这位新科状元的看中。
崔光远对这位年轻的下属颇为看重,亲自在公堂门口迎接王成伟。
对于大尹如此没有节操的向下属示好,大堂中其他的官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崔光远如此热情,另外一个原因他也暗中投靠了建宁王,如今和王成伟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在一阵虚伪的寒暄之后,崔光远这才说道:“状元公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按照辈分我算是你世叔了。”
王成伟心中吐槽,堂堂京兆尹竟然主动和自己攀关系。
王成伟配合的说道:“世叔!请受小侄一拜!”
崔光远心中更是欢喜,上一次王成伟敲响登闻鼓,本来还怕他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却没想到他如此的上道,就随着崔光远认亲起来。
崔光远继续说道:“这万年县衙门空置久了,昨日我派人清扫干净了,不过如今朝廷确认,万年县的流内官严重不足,只有你这么一个县丞。”
流内官,就是朝廷除授的九品三十阶的正式官员。
这些官员都是在吏部建了档案的,参加大唐官府衙门考核,可以按照年资和政绩升职的官员。
流内官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像是王成伟这种上县的县丞,就是正七品的官员,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流内官。
正常的大唐县,县令之下设有县丞、主簿和县尉,这四个是流内官。
而在县尉之下,还有县录事、县司户、县司工、县司吏等职位,这些都是吏员,是不入流的职位,无法和流内官一样转任升迁,属于职业天花板很低,做事辛苦经常背锅的胥吏。
这些吏员的工资,都是县衙门发,具体能够拿多少,也要看本地的经济情况。
像是富庶之地的吏员,可以拿到和县尉差不多的薪资,甚至加上各种福利比流内官的薪水还要高。
但是在一些贫困的地方,这些吏员甚至都没有工资,能盘剥多少就能带回家多少钱。
胥吏还不是县衙中最底层的,在胥吏之下,还有捕快、狱卒、税吏等衙役。
衙役连吏员都算不上,是本地服劳役的百姓。
原本这些衙役都是轮换的,唐初府兵制度还健全的时候,百姓都是轮流进城当衙役,不当衙役的就去参军。
可是渐渐的,府兵制度被破坏,很少有人愿意到边疆当兵,这时候离家近的衙役成了香饽饽。
同样是服役,去边关当戍卒,和在县城里当衙役,孰优孰率一目了然。
衙役的资格就被本地的豪强逐渐垄断,衙役也成了世袭的身份,老子传儿子的家族勾当。
服役本来就是百姓的义务,这些衙役是没有薪水的。
万年县竟然只有王成伟这么一个县丞是流内官,没想到长安当官都这么缺人了?
崔光远又说道:“这万年县下的吏员也缺的厉害,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先用着,把名字报到京兆府备案就好了。”
这下子王成伟对于这位上司好感度高了不少,支持自己的工作,不插手县的事务,看来这位京兆尹虽然风评不行,却很是懂得做官。
接下来又寒暄了几句,崔光远将万年县丞的铜印交给了王成伟。
朝廷让王成伟代掌县事,于是崔光远又把万年县的大印交给了他。
王成伟谢绝了京兆府衙役护送自己上任的好意,离开京兆府后,王成伟骑着马向万年县衙而去。
等到王成伟离开之后,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屏风后出来。
她娇嗔的说道:“阿父,为何不让人陪着状元公上任?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胥吏衙役的可恶。”
对女儿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崔光远也是无语。
要说崔光远也是在大唐和伪燕之间反复横跳的猛人,可女儿这样向着外人也让不适。
“你阿父主动提了,年轻人心高气傲拒绝了也正常。”
“等他遇到麻烦再出手,才能念你阿父的好。”
“淑君你怎么现在就向着外人说话了?”
这女子就是昨天和王成伟一起返回长安城的崔淑君。
听到父亲语气中的戏谑,崔淑君脸色也是一红。
崔光远说道:“不过这王成伟世家出身,虽然只是王家旁支,但门第也够了。”
“状元及第,又是皇帝看中的,确实也是良配。”
“不过想过促成这门婚事,还要再想想办法,这长安城中想要嫁给这位状元郎的人可不少啊。”
当着女儿的面讨论女儿的婚事,崔淑君也是耳朵发烫,她娇嗔的哼了一声说道:
“阿父休要瞎说!谁说淑君要嫁给他了!”
说完这些,崔淑君就跑回了闺房。
说到了女儿的婚事,崔光远也叹息一声。
原本崔家这样的门第,都是早早在孩子小的时候就已经联姻的了。
崔淑君原本的婚约是陈希烈家的嫡孙,陈希烈是许国公,曾经做过宰相、兵部尚书,虽然因为杨国忠不待见,陈希烈最终罢相,但这样陈家的嫡孙也是长安有名的勋贵子弟,算起来是崔光远高攀了。
可是没想到一场安禄山之乱,彻底改变了两家的命运。
安禄山进长安的时候,崔光远和陈希烈都没能逃跑。
两人都投降伪燕做了官,陈希烈被委以重任,被安禄山任命为伪燕宰相,长安留守。
可崔光远看出伪燕外强中干,又果断跑到灵武投靠新皇李亨。
如今长安光复,崔光远又做回了大唐的京兆尹。
可是陈希烈已经成了大唐的罪人。
崔家和陈家的婚约自动解除,对于这么一桩婚事,崔淑君更多的是释然。
陈希烈家风不正,他家嫡孙在长安的名声也不好。
虽然陈家因此败落让人唏嘘,但是对于古代女子而言这也是一种及时止损。
要是崔淑君已经嫁过去了,那她可就要和陈家一起获罪了。
崔光远消息灵通,他已经知道三法司对这些叛乱之臣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皇帝经过斟酌,最后还是支持了大理寺卿李岘的从宽论,留下了准备辞官的李岘。
陷伪官员按照犯罪情节,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于市,次赐自尽,次重仗一百,次三等流、贬”。
达奚珣定罪一等,连同十七人获斩刑。
陈希烈定罪二等,被皇帝赐予自尽于大理寺。
而再次一等的重仗一百要在京兆府前行刑,崔光远也已经得到了宫内的口风,这些人也都是要杖毙处死的。
对京兆府的老吏来说,只要十重棍就能把人活活打死,也可以打上一百重棍只是皮外伤。
既然宫里要杖毙这些罪臣,崔光远当然布置下去。
对于犯罪官员的家属,知情参与的一同论罪,就比如达奚珣的儿子达奚挚也在伪燕出仕,被定罪三等重仗一百。
陈希烈家其他成员虽然没有和他一起论死罪的,但是陈家也除了爵位,家里人都被流放。
不过皇帝也最终赦免了前宰相张说的儿子张均,判处他流放三等,也就是长流三千里。
而王维这一些被迫投敌,在投敌后没有给伪燕带路的官员,朝廷并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节”,只是让吏部考察他们再考虑任免。
崔光远有些唏嘘,这一次被处死的不乏和他同朝为官的,陈家更是差点和他成了姻亲。
朝局险恶,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崔光远对于投靠建宁王,哦不现在的越王李倓依然心怀疑虑。
夺嫡之事要比上一次横跳还要凶险,不过现在崔光远也没办法下船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