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让负雪将匣子接过,道了一声谢,交代彩云和彩霞照看好王菀,这才告辞而去。
天色已暗,又有太后之前让常嬷嬷传的话,徐皎便没有再去安福宫,径自出了宫。
出了宫门,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赶车的人换了一个,是景钦亲自安排的,是个面貌老实的青年人,从不多话,唤作富贵。上次生伯被人打晕在雪地里,受了伤,又着了寒,需要养上些时日。
见得徐皎,富贵忙行了个礼。
负雪掀开车帘,探头一看,主仆二人皆是一愕。徐皎下一刻有些无奈地笑了,那马车里已经堆了半车厢的东西了,想必就是太后这位外祖母和长公主这位母亲给她准备的生辰礼了。
进一趟宫,只送了一幅没花钱的画像,倒是换了半马车的礼。
徐皎一边笑着,一边扶了负雪的手要登上马车,却还不及登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迎月郡主,请留步!”
徐皎回头一看,居然是甘内侍,带着两个小内侍快步而来,见得徐皎就是笑道,“总算是赶上了,否则,咱家还要出宫去一趟景府。”
徐皎朝着甘内侍欠身一礼,“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甘内侍笑着一挥手,身后那两个小内侍便是捧着两只匣子上前来,“这是陛下特意着咱家给郡主的赏赐,这左边的是从前九嶷先生的一幅画作,右边则是些难得的画具和颜料,陛下说,盼着郡主潜心修习,什么时候郡主再进宫,将这幅画作换成您画的,却能以假乱真,让他也认不出,那他就高兴了。”
徐皎谢了恩,接了东西,上马车走了。
在马车上,她就将匣子里的画轴取了出来,一看果真是出自便宜爹之手,而且瞧着应该还在那幅青绿山水后才画的。
徐皎一边将画轴重新卷起,一边思忖道,显帝此举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只是想了一路,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景府到了,她收敛心绪下了马车。让人将马车里的东西都送进明月居去。
“一会儿你和红缨两个辛苦些,将东西先整理入库。”回到明月居,徐皎抬手一指后头小厮和婆子们手里抱着的东西。
雪没有二话地应下。
主仆二人继续往里走,谁知抬眼却见厅内有人迎了出来,是赵夫人和琴娘。赵夫人见得她们,又往她们身后一瞥,就是笑问道,“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母亲,你怎么在这儿?天色不早了,你还不休息?”徐皎忙上前扶住赵夫人。
“你这孩子,莫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再晚我也得等你不是?”母女二人一同往花厅里回,徐皎抬眼就瞧见了桌上放着一碗尚热气腾腾的面。
不由一愕,下一瞬陡然明白了什么,蓦地转头,神色莫名地望向赵夫人。
琴娘在边上笑着道,“夫人亲自给娘子做的长寿面,也不知道娘子几时回来,这都是第几回重做了。娘子要是再不回来,这面怕又要重新煮了。”
“我知道你在宫里定然已经吃过宴了,但这生辰,怎么也要吃长寿面的。来,吃几口应应景。”赵夫人拉着徐皎坐了下来,亲自拿起一双竹箸,递到了她跟前。
徐皎望着赵夫人的一双眼,蓦地鼻酸,接过竹箸,夹了一筷头送进嘴里,夸张地笑赞了一声,“好吃!”
赵夫人面上登时现出满足的笑,“好吃你就多吃两口。”
皎点着头,甜笑着垂下头去,面汤里腾袅而起的热烟漫上眼睫,让她眼里蓦然有些湿润。
那头负雪和红缨俩已经按着徐皎的吩咐,将那些东西都搬去了库房,登记造册再入库。
赵夫人瞄了瞄那个方向,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哦!那些啊,都是宫里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还有婉嫔娘娘赏下的生辰礼。”徐皎一边吃面,一边随口应道。
赵夫人面上的笑容却是一敛,转而失望道,“原来是太后娘娘她们赏下的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徐皎有些狐疑地抬眼望向赵夫人。
赵夫人顿了顿,蹙眉道,“我只是想着,你和那位赫连都督不是已经定了亲吗?他连你过生辰也没什么表示吗?当初我与你父亲还未成亲时,我过生辰,你父亲可是……”
徐皎全然没有料到赵夫人的思维居然会跳跃成了这样,愣了半晌,再听得赵夫人理直气壮的经验谈,忙抬手让她打住,哭笑不得道,“母亲,我与你不一样。彼时,父亲肯定是千方百计讨好你啊,知道你的生辰那还不抓紧机会表现啊?至于我……那个赫连都督……他不是不知道我的生辰吗?”
徐皎垂下眼睫,遮蔽了眼里的暗光。赫连恕知道她不是真的景玥,又哪里会将景玥的生辰当成她的生辰?不过……说起来,若真等到她的生辰时,赫连恕要是也没有半点儿表示,那还真有些扎心啊!
赵夫人听了徐皎的话,却是恍然大悟道,“是啊,我都忘了,你们虽然有婚约。可这三书六礼都还没有走过呢,问名都不曾,他自然不知道你的生辰。”
“不过……等到他知晓之后,若还是这般表现,那可不行。阿皎啊,这自己的男人,你得自己调教着,要让他时时刻刻都将你记在心上才是。像你父亲……”赵夫人说着,眉心陡然一蹙,让徐皎的心口亦是跟着停跳了一拍。
“说起你父亲,当真是乐不思蜀了吗?这么久没有一封家书也就罢了,居然连自个儿女儿的生辰也忘记了吗?”
徐皎听得心惊肉跳,难怪都说撒不得慌。这一个谎话出口,就要无数的谎话来圆啊!
在宫里吃了宴席,回家怕赵夫人失望,又将那碗她精心准备的长寿面也给吃了,徐皎吃撑着了。夜里躺在榻上时半晌没有睡着觉,便是不由得胡思乱想。
忽而想起赵夫人之前那番话,思忖着怕还得时不时以便宜爹的名义捎封家书回来,虽然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骗多久,可她眼下真没有办法多想,只能多骗一日,多平静安稳一日,是一日吧!
忽而又想起宫里,想起王菀,想起显帝,想起那个福星之说,再想起今日显帝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