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发生在近在咫尺之地,却偏偏不能亲眼所见的事情更是关注,几乎是湖边所有人都在小声讨论着这事儿,猜测着事态的发展,几个人的关系,即便是明面儿上没有说的那些,也会时不时抬眼望一望琴庐的方向。
因而,在那一声尖叫传来时,众人都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望了过去,“救命啊!”
众人抬起头来,刚好就见着缺口处,方才才走过去一小会儿的徐皎一边惊声喊叫着,一边仓皇地回头张望着往山下的方向奔,不过转眼,人就消失在了缺口处。
紧接着,那缺口处又跑过一道身影,动作太快,没有看清楚人,只是那一身色彩艳丽的服饰太让人印象深刻……
“方才……方才那是匐雅郡主那个侍婢吧?”
“是她!”
“她怎么追着迎月郡主?”
“我好像瞧见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我瞧清楚了,是……是一把匕首!”
而刚刚,迎月郡主分明叫的是……救命!
底下瞧见的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面面相觑间,一个个惊瞠了眼,下一瞬,便是不约而同往着小山的方向奔去。
有的是真正担忧,也有的是暗藏着兴奋。即便方才怎么猜测,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啊!
众人急匆匆赶到上山小径的入口处时,正好瞧见徐皎花容失色地从山上急奔下来,她跑得急,形容就显得有些狼狈,但见着她们乌拉拉这一大群人,面上却是显而易见地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阿皎!”崔文茵唤一声,忙与周俏和李熳两人急奔上前,李熳更是直接站到了她身后,将她随身携带的一根鞭子抖落了开来。
“怎么回事儿?”崔文茵扶着徐皎,疾声问道。
“阿丽玛……阿丽玛突然要杀我,多亏我反应快……”徐皎道,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
众人也明白过来,这阿丽玛多半就是匐雅郡主方才差来请徐皎的那个侍婢了。没有想到,匐雅郡主竟是直接授意侍婢杀了迎月郡主?
不少人面面相觑之间,面上尽是惊疑之色。
“这人呢?”众人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再有人下来,面上更是狐疑了。
“是啊!人呢?刚刚还一直追在我身后呢!”徐皎一脸惊魂不定地道。
“许是听到咱们这儿人多,不敢追过来了。”人群中有人猜测道。
“应该也是。这做坏事的都做贼心虚!”一有人开头,自然便有人附和。
“那倒是。”而且附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人云亦云,这猜测就直接成了肯定。
众人放过这茬不提,转而问起徐皎,“迎月郡主,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一个小小的北羯侍婢,怎么就那么大胆敢行刺于您?”
“是啊!这胆子也太大了!这还是咱们大魏的地盘儿呢。”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就都往徐皎面上望来。
徐皎仍是一脸惊魂未定,靠着崔文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路上问她什么她都不开口,只说到了见到匐雅郡主就知道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中途就停下来不肯走了,谁知她突然就拿出一把匕首,逼着我继续往上走。我……我害怕,自然是不敢,寻着一个机会就跑了,她就拿着匕首在身后追我,凶神恶煞的,看样子就是要杀了我。”
徐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一个哆嗦,语调里也是带了哭腔,一副怕极了的表情。
众人见她这样都是不好再问,周俏和崔文茵则忙着安慰她,李熳亦是皱着眉在边上瞅着。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指着山上叫了起来,“快……快看!”
众人皆是抬头看了去,见那小山顶上竟是冒起了一股黑烟,正是琴庐的方向。
果真出事了。徐皎陡然觉得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落了下来。
只是在场的都是女眷,一时面面相觑不敢动弹,直到有荷苑的小厮护院赶了过来,男宾那头也有人来了,大家这才一拥而上,一道抬步朝着上山的方向而去。
徐皎目光在男宾当中一个逡巡,没有见着赫连恕的身影,眉心就是微微蹙起。
徐皎她们落在后头,等到她们到琴庐前时,火已经被扑灭了。
徐皎打眼一瞧,烧着的不过是一间偏厅,估摸着该是用来引人过来,或是报讯用的。
徐皎这会儿心系的是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人群里层,也就是最先涌上来,已是涌进琴庐里的人中爆出了一声惊叫,紧接着,有人踉踉跄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道,“快!快!出事儿了,快去报……”
“出了何事?”正在这时,人群后头传来一声平稳柔和的女嗓,却恍若定海神针一般,让惶惶的场面登时稳了下来。
徐皎几人转头就见着了站在身后的惠明公主,她的目光一瞥站在惠明公主左近的赫连恕一眼,眼下微微闪烁了一下,与周遭人一道屈膝,向惠明公主行礼。
惠明公主抬了抬手,让众人免了礼,目光落在了最先惊叫着冲出来,以及紧跟在他身后,从屋子里冲出来,脸色也是不太好的几人身上,“到底出了何事?”
那几个人你瞧我,我瞧你,当中有一个终于是嗫嚅着道,“屋子里死……死了人。”
“死了人?”惠明公主平静的脸色终于是微微一变,蓦地抬眼望向那屋子的方向,其他还没有进屋子的人亦是惊得一愣,徐皎的指尖更是瞬间发僵,白了脸抬起眼极快地一瞥赫连恕。
后者却仍是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冷脸,面无表情地半垂着眼,哪怕是听说死了人,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下,但却仍是敏锐得很,徐皎的目光刚望过去,他便是抬起眼来,精准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两人隔着人群四目相对,各自眸中皆是一派沉黯。
四下里静了一瞬,惠明公主才又惊声问道,“是谁?”
“看着……看着像是匐雅郡主。”那几个人当中有人哑着嗓道。
这话一出,更是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一降。
惠明公主脸色亦是沉冷下来,“到底是不是?什么叫像是?”惠明公主说到此处,似是觉得这样问也是浪费时间,便索性迈开了步子,直直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这是要自己去看个究竟了。
徐皎脚下一动,便也要跟上去,崔文茵却是拉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死人了,你不怕?咱还是别去了吧?”
徐皎摇了摇头,挣开她的手,迈步跟了上去。
也有那等胆大的,随着惠明公主一道走了进去。
一踏进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是迎面扑来,惠明公主的步子微微一滞,抬起手里的绢子轻掩口鼻。
“公主!”她边上扶着的玲姑轻叫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地望着房中某一处。
惠明公主和其他人,包括徐皎都是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
最先瞧见的一袭艳红色的裙摆,还有那裙下蜿蜒淌出的殷红血迹。
再往上看,徐皎腹间骤然就是一阵翻搅。
“呕!”已经有人受不了地先吐了出来。
而徐皎面前光线一暗,已是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如座坚实的山峰一般替她阻挡了一切的丑恶。
赫连恕眉心微蹙,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沉声道,“不是害怕吗?为何还非得来看。”
徐皎望着他,想笑,想说赫连都督你是不是忘了我头回去殓房是谁强拉着我去的了?可刚想开口,又想起方才那一幕,她脸色一白,忙深呼吸强忍欲作呕之感。
赫连恕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靠在他胸口,鼻翼间尽是他的气息,让她心口的惧怕少了两分,可方才那一幕却仍是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方才所见,是一具新鲜的女尸,死去不过一小会儿,血都还未曾干凝。身上穿着的正是匐雅今日所着的那一身艳红色的裙衫,之所以说不确定是不是匐雅,是因为女尸没有头。
那女尸的头竟是被人生生斩下了,是一具无头尸。
“来人,将这里团团围住,仔细搜查,千万不能放走了凶手!”惠明公主面有疑虑,立时下令道。
“郡主!”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彩裙的身影挤开门口的人群冲了进来,见得那处的尸首,便是一声泣喊,扑了上去,“这是怎么回事儿?婢子不过才走开一会儿,郡主怎么就……是谁?是谁这么狠心,竟害了你?”
这一把大魏官话倒是比之阿丽玛要熟稔了许多,也少了些怪异的腔调,徐皎认出,这正是匐雅身边,另一个侍婢,这两日见着的都是阿丽玛,倒是没怎么瞧见她。
“你是匐雅郡主的侍婢?”惠明公主沉声问道。
正伏在尸身上痛哭的侍婢听得这话,终于略略歇住,顿了片刻,才转过身,伏跪着行了个礼道,“是!婢子卓格,见过惠明公主!”
“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既是侍婢,你为何没有伺候在你们郡主身边?”惠明公主沉声问道,一贯沉静的双眸这会儿却是锐光迸射,将卓格牢牢盯住。
卓格微微一僵,忙道,“郡主方才回到琴庐,却是弄脏了衣裙,说是要梳洗换衣,特意打发了婢子去要热水,婢子走时,郡主身边尚有阿丽玛在服侍。婢子刚刚才走到茶水房,还没有与荷苑的管事说上话,便听说琴庐出了事,就忙不迭来看!谁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儿。”
卓格说着,又是抽泣起来。
惠明公主的眉心微微一蹙,环顾四周,“阿丽玛?在何处?”
“回殿下的话,方才那个叫阿丽玛的侍婢到湖边来请我,说是匐雅郡主邀我来琴庐说话,我便随着她一道来了,谁知她中途突然变脸,想要杀我,我拼命逃脱,可她却不见了踪迹。”听到这儿,徐皎轻轻推开赫连恕,勉强端持着脸色应道。
惠明公主转头看着徐皎有些发白的脸,“方才迎月也在此处?”
徐皎心下微微一沉,“阿丽玛请我上山,我途中觉出不对,不肯再走,她中途发难,追我下山,我未曾到得琴庐。”
“你不是说阿丽玛不见了吗?小王方才来的路上,撞见了路边阿丽玛的尸首,如今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死无对证了!”正在这时,外间又是响起一把带着浓浓异域腔调的男嗓,一个人虎步生风走了进来,正是墨啜翰。
他进得门来,一双眼睛便是往着那具尸首的方向望了过去,眼瞳就是被熏红了。
卓格见得他来,却自觉寻着了靠山一般,连忙膝行向前,便是伏跪在地,哭道,“翰特勤,您总算来了。我们郡主……我们郡主被人所害,竟去的这般凄惨,特勤要为我们郡主讨回公道啊!”
“你放心!有本特勤在,断然不会容人颠倒黑白!”墨啜翰收回视线,转而瞪向徐皎和赫连恕两人,一双眼睛充血,眼底的恨意几乎有如实质,“迎月郡主,你还未曾回答本特勤的问话。你说……阿丽玛要杀你,为何阿丽玛自己却死在了路边?”
这一句话里质问的意味太过明显,徐皎面色微微一变,“翰特勤这是何意?竟怀疑我不成?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阿丽玛请上山,又被她追杀着往山下逃来,这可是大家都亲眼瞧见的,那点儿时间根本不够我走到这琴庐上来,我有没有说谎,翰特勤只需随便拉一个人来问便知,怎可咄咄逼人?”
“你……”墨啜翰本就算不得嘴皮子利索的人,偏徐皎却能言善道得很,墨啜翰咬了咬牙,一时竟是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是眼里辐射出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灼烧。
“匐雅来凤安,本就与人没有什么交集,更别提结仇了,唯独你……本特勤刚才来时便听说,你与匐雅在湖边不欢而散,你定是怀恨在心,你……”墨啜翰一边说着,便是一边迈步逼近徐皎。
赫连恕却是一个横步,就挡在了徐皎身前,他冷冷一眼望过去,当中威压迫人,即便是墨啜翰与他对峙惯了的,也一瞬间被压制住,僵住了动作。
“翰特勤且慢!”正在这时,惠明公主却是幽幽道,“就在刚刚,我让翰特勤的人与我的人一并去问了一番话,翰特勤不妨先听听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