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午时已到,天降正义!

远方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郊外的一栋小旅馆。

因为布伦塔尼亚帝国是一个盛产冒险者的国家，因此人们并不总是聚集在城市里，在郊外也有会有许多村落，以及驿站和旅店这样的地方。

康斯坦斯就坐在旅店的天台上，俯瞰着远处的火光，这里是留给客人们观赏郊外风景的吧台，提供自主的咖啡和红酒，以及一些搞点。

一只白猫百无聊赖地趴在旁边，晃着尾巴。

“人老了，总是喜欢会很怀旧。”

康斯坦斯喝着红酒，轻声说道：“当年我跟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这家旅店里，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家旅店还在。那个时候的她很美，年轻气盛，有朝气，有勇气，有信念，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切。”

“她是一位贵族大小姐，也是一位冒险家，是我的联姻对象。我看不懂她，因为她口中总是在喊着什么平等和自由。她会到贫民窟里，拿出自己的赚的钱分给那些穷人，她创办孤儿院，还有贫民学校。”

“她认为这个帝国是皇帝与人民的帝国，主张消除阶级的区分。”

“她希望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上，都能够学习魔法，改变命运。她与她的同伴们，会对抗贵族的垄断。后来她成为了政客，推行自己的政策。”

“很多年后，她成立了统辖局，然后她就死了。”

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猫。

康斯坦斯像是有点喝醉了，神情微醺。

“当初我觉得她很蠢，总要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我也并不觉得我爱她，我们只是政治联姻。直到我在孤儿院外的街上，看到了她的尸体。”

“还有嚎啕大哭的露西米娅。”

“其实她的魔法天赋并不怎么好，可能连我的千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她死于一场黑魔法的献祭，那天她在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安排新家。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那些可怜的孤儿们，会被安排一个新的家庭。”

“新家或许没有那么富有，但却很温暖，让他们有的吃有的穿，甚至还能去学校上学，在新年里得到一份小蛋糕作为礼物。”

“她也能带着露西米娅回家，那天也是露西米娅的生日。”

“然而她死了，孩子们也死了，露西米娅失去了母亲。我知道露西米娅活下来的原因，那是因为那群人没打算动手，想留下她成为我的软肋。”

“露西米娅从此变了许多，开始憎恨黑魔法，也憎恨着我。我最初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妻子？我可以有很多。然而当我回去看着空荡荡的卧室，衣柜里还有她的衣服，枕边还有她头发的香气，我觉得很难过。”

“最让我难过的，是每次露西米娅的生日，她都会一个人跑到庭院外的树林里去待一晚上。那里是她母亲的墓地。”

天台上刮起了风，那只猫受到了惊吓，逃窜跳走。

康斯坦斯转身望向背后，轻声说道：

“我的身体不好，一直吊着一口气，但我真的等你们很多年了。”

那么一瞬间，他眼眸被黑色浸染，宛若恶鬼般慑人。

天台的栏杆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

他银色的碎发在风中飘摇，漆黑的眼瞳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脸上还有烧灼的，甚至是缝合过后的疤痕，神情却很温和。

这个男人，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如果你第一眼看到他，你会想到一个人。

瓦勒里乌斯·李锡尼。

抛开那些狰狞的伤疤，至少有七八分的相似。

“抱歉，康斯坦斯。”

男人平静说道：“我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我无意与你为敌，我向你保证，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有那么多无辜的牺牲。”

康斯坦斯微微一笑，脚下的阴影如妖魔般蔓延，笼罩了四面八方。

“然而现实是，我们的正义又有谁来伸张呢？你有故事，我也有。我需要你们把我的弟弟还给我，这样你的女儿就不会死。”

男人说道：“今晚谁都不会出事。”

康斯坦斯声音变得沙哑起来，酝酿着一股阴狠和疯狂：“是么？现在开始跟我谈条件了么？然而你们似乎忽略了一点，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作为统辖局的局长，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男人眯起眼睛：“那你的女儿呢？就算她不死，也会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影子传承的危险之处。

倘若无法对抗自己的阴暗面，你原本的意识就会被其彻底吞噬，从而变成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或者说杀人狂魔。

“不要妄想葳尔蒂亚娜或者别的什么人能够出手帮忙。”

他漠然说道：“我们有世界树的枝杈。”

任何一位巅峰术士，都知道世界树的枝杈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个男人却并没有看到他想看的到那一幕。

康斯坦斯并未露出任何错愕的表情，回应道：“每一个影子传承者，都要面对生与死，我这个当父亲的，无法保护她一辈子。”

轰！

忽然间，雷霆般的轰鸣声，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康斯坦斯听到轰鸣声的一瞬间，恶鬼般的纯黑眼瞳变得冷漠下来了。

“看来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保护。”

男人笑了笑，又狐疑问道：“然而他是怎么抵达这里的呢？”

就连两位巅峰术士，都没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

·

湮灭之主的神秘，能够吸收能量，将一切归于虚无。

而李锡尼是不死之身。

因此这是一个悖论。

事实证明，李锡尼的不死之身仿佛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真理，就像太阳每天会从东方升起，白昼和黑夜的交替，人被杀就会死。

就算是湮灭之主的力量，也无法将他杀死。

只会把他分解为最小的，无法再次分割的存在。

宇宙中最小的尺度是夸克。

今晚的风，是东南风。

当一阵大风从拂过漫山遍野，在山崖间发出呜咽的时候，似乎也带来了无尽磅礴的生机，洒下了没有任何人能够观测到的东西。

那是无数漂浮在空气里的黑点。

只见它们聚拢到了一起，像是活物一般疯狂蠕动。

咚咚！

寂静里，似乎有心跳的搏动声。

一位浑身不着寸缕的少年凭空现身，砰的一声落在了山巅，头顶的银色的碎发重新生长出来，遮住了那双宛若古井般幽深的眼瞳。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困住我的炼金矩阵。”

哪怕是被分解到了夸克尺度，他也可以选择任意的一块残留物重生。

至于其他的身体组织，则会变成废品。

所以他乘着一股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战场。

谁都没有发现。

这才是真正的神出鬼没！

远方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

很好，来得及。

他从灰雾里抓出一件军装穿上，然后取出了暗黑之瞳和衔尾之蛇。

原本在湮灭手雷之中，这些圣遗物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然而他早就用分裂者的灵魂结晶，炼成了灰雾空间。

无论多么惨烈的战损，他都能随时取出备份。

李锡尼戴上暗黑之瞳，衔尾之蛇一瞬间切换形态，化作漆黑的大狙。

通过炼金瞄准镜，他看到了山谷里的战况。

火焰。

燎天的火焰。

尖锐如藤蔓般的影子，在火光里飞速穿梭，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那些人被一击贯穿，当场毙命。露西米娅此刻化身为极其恐怖的刺客，从每一个敌人脚下的影子里钻出来，随手一划就会割掉他们的脖子，让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

像是踩着优雅的鼓点，跳着极尽华丽和血腥的舞蹈。四面八方已经被法师们以烈焰的结界所封锁。

可她却不断的尝试突围，试图利用足够快的速度，穿透结界！

燃烧的尸体堆里，有人挣扎着起身。

茉莉咳出一口鲜血，神情惘然

她的后心插着一柄匕首，并没有刺入过深，却淬了毒。

那是露西米娅趁乱给刺进去的。

“这样下去不行，大小姐已经彻底被自己的负面人格给操控了，她知道失控的术士一定会被处理，所以她打算不惜一切代价逃出去，然后把她想杀的人都杀了！大小姐的负面人格，比她主人格要聪明得多。”

茉莉咳出一口黑色的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试剂，呢喃说道：“按照局长的吩咐，这个时候必须要把药剂注射进去，否则……”

砰！

一枚压缩的空气弹爆射而来，打爆了她手里的试剂。

玻璃碴迸射，割裂了她的手。

茉莉赫然转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库斯。

“我想，你应该能猜到，巴伦家族里出了内鬼。”马库斯站起身，平静说道：“那个人就是我。”

茉莉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马库斯冷笑：“在巴伦家族，没有资格继承影子天赋的人，不就是你们的一条狗了么？我忍了那么多年，终于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我不知道兄长大人在想什么，当年放任那个女人，去成立什么统辖局。”

“还把家族的资金，用来救助一群贱民和孤儿。”

他说道：“兄长大人死后，那本来应该是我的财产！我才是下一任的巴伦家族的家主！至于露西米娅？她太碍事了。”

茉莉一怔：“难道当年的事情……”

马库斯笑道：“是的，当年夫人的事情，也有我的一份哦。”

咔嚓。

那是树叶被踩断的声音。

杀戮的恶鬼，骤然回头。

有那么一瞬间，阴冷的风吹拂而来。

露西米娅果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然后放弃了周围的一切敌人，化作一道稍纵即逝的黑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掌心寒光闪烁，匕首翻转！

她恶鬼般的眼瞳里，满是狰狞的暴怒。

“是你！”

她发出诡异的二重音，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嘶吼：“原来是你！”

无数影子在她的背后暴动，散发出阴暗不详的力量。

“大小姐，不要！”

茉莉大吼：“他们这是在激怒你！再这样下去，你会万劫不复的！”

她瞬息间化作影子追上去，想要把她带走。

马库斯却露出了一抹嗤笑，骤然捏碎了手里的戒指。

咔嚓一声。

一道无形的结界骤然迸发，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沼泽一般。

露西米娅化身的影子，原本只需要零点一秒就可以杀死他。

此刻却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远处的山头上，科尔打了一个响指。

“愚蠢的大小姐。”

他笑道：“你太笨了。”

只见山谷的尽头，一位手握白骨大弓的男人，拉满了弓弦。

与此同时，还有三位弓箭手，同时锁定了半空中的那道影子。

恐怖的魔力在积蓄。

战场上，并不是只有法师这个职业才是最强的破坏者。

从古至今，真正的战场统治者，是弓箭手。

“因果律动，触之必亡！”

伴随着古老晦涩的吟诵声，紧绷的弓弦发出一阵悲鸣声，近乎断裂！

汹涌的风咆哮着扩散，箭矢即将驰骋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露西米娅朱唇轻挑，发出一声嗤笑。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家族也好，统辖局也罢。

大家看起来都很尊敬她。

然而实际上，只是碍于父亲大人的面子而已。

每个人都把她当傻子哄着。

甚至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想要杀了她。

而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愚蠢的，鲁莽的。

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即便是面对杀害母亲的仇人，依然有人在劝她停手。

既然没有人理解她，那她不介意疯狂。

这一刻，黑暗里蜷缩着啜泣的少女，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不再是露西米娅。

而是希尔薇娅。

被囚禁了十多年，即将挣脱牢笼，宣泄愤怒的恶魔。

“也不知道我死后，会不会有人替我难过？”

内心的最深处，少女轻声说道。

现实世界，希尔薇娅美眸里闪过无数妖魔的影子。

魔力沸腾起来，漆黑的影子骤然膨胀。

她这是要，自爆！

“大小姐！”

茉莉绝望大喊，强行突破粘稠的结界，可却来不及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里，四位弓箭手的身体骤然爆开，猩红的血雾弥漫。

轰！

那不是希尔薇娅自爆的声音。

而是从远方响起的，宛若雷霆般的轰鸣，恣意滚荡。

枪声。

狙击枪的枪声。

如此冷硬狂暴的枪声，却带来了故人的问候。

午时已到，天降正义！

轰轰轰轰！

世上再无如此盛大的枪声，它每一次响起都仿佛雷霆震荡着山谷，仿佛幽有一种地动山摇的威势，直击灵魂深处！

四位弓箭手死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些山巅上的法师们。

每当枪声的轰鸣响起，就有一位法师的脑袋炸开了花。

可术士们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人通过感知魔法，察觉到了弹道！

有人惊恐莫名，在四面八方构筑成了厚重的土墙，试图保护自己。

下一刻。

轰！

坚不可摧的土墙，骤然崩溃炸裂。

脑浆和鲜血也迸溅出来。

这位愚蠢的术士，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反器材狙击枪。

也有人双手撑地，召唤了出了无数巨大的藤蔓，把自己包裹在内，甚至利用植物的力量，凝聚出一道绿色的屏障。

然而瞬息间，炽热的火焰骤然炸裂。

那位术士在火焰里被爆开，只剩下半截身体。

这位愚蠢的术士，也不知道命运大狙的子弹，拥有元素属性。

还有人试图四处乱跳闪躲，依旧在枪声的轰鸣里，化作血雾。

这位愚蠢的术士，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占卜预判。

仿佛神明高居云端，跟所有人玩了一个点名的游戏。

点到谁的名字，谁就会死。

而死得极其凄惨。

科尔等人惊恐万分，环顾四周却不知道敌人在哪。

那位狐狸面具的男人，眼瞳里更是流露出极其惊悚的神情。

在命运大狙面前，任何五阶以下的法师和弓箭手，都是蝼蚁。

无论是你谁。

子弹面前，都是平等的。

“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孤独。”

李锡尼通过瞄准镜，望着那位彻底黑化的大小姐，轻声说道：“但没关系，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啊。你有仇人么？我帮你……杀了他。”

你曾经帮助过弱小的我，那么现在我强大起来了，换做我来帮你了。

化作宇宙中最小的尺度，乘着畅快淋漓的夜风。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