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徐茂功曾经带着李鸿儒来过刺史府。
徐茂功那时随手给他挂了一个书记官的名,也带李鸿儒晃荡到刺史府要钱粮。
徐茂功当时与封不让讨论过向渤海郡购粮。
这其中也打过李鸿儒的主意,想拿着他来做点人情。
但李鸿儒觉得自己脸面没那么大。
“师兄,您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压根不用考虑我”李鸿儒道。
“你这孩子,你瞅瞅你自己全身上下,我们并州伙食差,你身体也跟着瘦弱单薄呀”徐茂功恨铁不成钢道。
“就是,你不为大家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啊”封刺史笑道:“咱们可都是一体的。”
李鸿儒和公孙举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但这没什么用。
人来了就行。
有李鸿儒在,公孙举办事至少不会有推脱拒绝。
大唐各州除了缴纳的皇粮和税银,存留的部分都归属各州协调。
丰收时存粮,灾害时放粮,盘活经济。
刺史掌控一州,也负责诸多。
渤海郡靠海,收成并不仅仅是依靠土地,这也让渤海郡较之其他一些州富裕。
公孙举四处奔波,便是想着看看四处的情形,兑换流通各自的所需,让渤海郡的经济更好。
并州的优势并不算大。
当然,若是拿金银,并州还能拿出一些,徐茂功此前就拉下老脸去长安城讨要了数车钱财。
只是封刺史和徐茂功不免也想兑换时有个好价格。
渤海郡的刺史不可能四处跑来跑去做善事,但并州就指望公孙举做点善事了。
徐茂功等人没可能拿汗国的外患去要求公孙举支援,在渤海郡临近的疆域,是一处叫句骊的国度,那同样是个上蹿下跳的国度,不时也让渤海郡头疼。
“来来来,人都齐了,咱们就动筷先吃,免得饭菜凉了。”
气氛稍微有点僵,封刺史顿时开始了圆场。
“吃过再谈也好!”
公孙举点点头,同意了下来。
他对李鸿儒的情况还有诸多不明。
但师弟在并州,他确实要照拂一番,至少不能引得徐茂功等人的恶感,不时给李鸿儒穿小鞋。
能被徐茂功随手叫来,李鸿儒所处的地点必然距离刺史府很近。
而李鸿儒又有一个司命的官衔,这大概是一州的某种要职。
公孙举有几分猜测,也频频开始举杯邀礼。
他拉了李鸿儒就近入座,也介绍着渤海郡一系的人。
除了四处跟随跑的书记官,掌驾驭和安全的护卫将,公孙举此行还带了自己妻女前来。
公孙举的妻子螓首蛾眉,一双杏眼透彻之极,有着名门闺秀的气质,但又有着落落大方。
她腰间佩戴的长剑,隐隐的气血冲荡气息传来,李鸿儒顿时就知道这位嫂子有不凡的武者能耐。
“见过嫂子,见过小妹。”
李鸿儒顿时就起身行了礼。
“你是我师弟,她需管你叫叔叔”公孙举笑道:“还不叫叔叔。”
李鸿儒称呼嫂子没问题,但在叫他女儿时显得有些乱。
作为王福畴第一位学生,他的年龄确实有些大,子女的年龄也与李鸿儒相近。
看李鸿儒的模样,应该是十六七岁,他女儿亦是有了十五岁。
公孙举此时开口,被李鸿儒称呼为小妹的少女只得站起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叔叔。
这是一个容貌秀丽之极的少女,眸子明净清澈,眉目间隐然有一股英气,但又不乏书卷的清气。
这是继承了公孙举的温尔雅,又拥有了母亲陶氏的英武姿态。
与陶氏一样,公孙韵亦背着一柄长剑。
看来对方还是喜武居多。
李鸿儒叫小妹时,公孙韵还一脸的喜色,对着自己兴奋的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待得换成叔叔,她已经低下脑袋,没精打采的坐了下去。
她大抵也是相当不乐意叫同龄人做叔叔,只是辈分摆在面前,又没得什么办法。
“她寻常被我们惯坏了,有些没大没小,又不怎么喜读书,只想学书上的游侠仗剑走天涯。”
公孙举随口批了公孙韵一句,又颇为宠溺的弹了她额头一下。
待得公孙韵疼得将脑袋抬起来,这才回头与众人不断邀杯。
“叔叔,并州城好不好玩?”
落席杯觥交错之间,公孙韵也低低与李鸿儒做着交谈。
她成长于刺史府,又不时与公孙举四处奔波增长见识,少有遇到多少同龄还亲切的人。
父亲的师弟,这显然是颇为亲近的关系了。
只是随口数句,彼此顿时熟悉了起来。
“这儿压根不好玩,很凶险,晚上还有落头氏出没呢。”
“落头氏,就是书上那种喜欢钻到人体内的小妖精?”
“对啊,这种妖物可麻烦了。”
“天啊,我听说这种妖物很罕见呀,能不能抓一只来看看。”
李鸿儒的介绍压根没用,公孙韵只觉并州城太好玩了,尤其是落头氏,她恨不得此时就找个落头氏来好好观察一番。
这让李鸿儒顿时感觉到了小辈的头疼。
酒席完毕之后,公孙韵更是叽叽喳喳没完。
“能不能给我也封一个名号,我想成为四海八荒第一大剑客呀。”
“咱们一起逮落头氏去,我剑术很厉害的,肯定能一剑将落头氏的脑壳削掉。”
“你跟我说一说落头氏在哪个区域出现呀。”
“爹爹只会在并州呆两三天,我一定要尽快将这个稀有的妖物找出来。”
公孙举与封不让、徐茂功轻声攀谈之际,公孙韵则是在缠着李鸿儒,几乎将李鸿儒的老底都问了一遍。
但这少女最为感兴趣的依旧是落头氏。
李鸿儒此时哪能找个落头氏出来。
这妖怪的危害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只要信息被压下去,大家可以当没这回事,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上百万人口的大城中,隔三差五死个人并不稀奇。
但若是被人有心宣传出来,便很容易引发恐慌。
当前落头氏的信息依旧在一个小圈子中流动。
譬如并州大理寺分部,江湖人士,又或军营一些巡逻的将官团中。
诸多人都是道听途说,连落头氏都不曾见得。
“这小丫头从小就喜欢拳脚,一向不知天高地厚。”
见得李鸿儒疲于招架,陶氏歉意的说上了一句。
“一会儿跟着去看看雪落姨娘是如何刺绣,好好学一学上等的女红。”
“我才不要玩针线,那太枯燥了”公孙韵不乐意道。
“刺绣与书法、画画、弹琴、学习武并没有高下的区别,这都是”
“在一面绸布上,随心绣我们想绣的一切,这怎么会枯燥呢。”
陶氏劝说之时,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亦是走了过来。
这是封刺史的家眷,同样落座于席位上,也是陶氏提及的雪落姨娘。
她稍稍介绍了几句刺绣可以发挥想象力之处,便是如何武技的形象都能刺绣到绸布上,公孙韵的兴致才盎然了起来。
“这孩子”陶氏笑道。
“我们年轻时不也这样,不喜女红喜长剑,真是羡慕你如今还是如此洒脱,可以持剑走四方,我就只能拿拿针线了。”
雪落姨娘与陶氏一阵笑谈。
她轻轻捋了一下耳边的长发。
头发扬起之时,李鸿儒顿时见得了对方耳边下那一抹小小的月牙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