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逸并没有在鹿鸣轩过夜,苏芷仪走后不久,他便离了鹿鸣轩。
夜色下,萧凌逸悠步踏在小道之中,树影婆娑下瞧不出神色,只闻得不咸不淡的声音:“你怎么看?”
“王爷,从目前所查来看,顾汐辞确实就是柳月楼柳云兮,并没有其他身份,而且今日顾姑娘说江府中人不碰药理之事听听便好,应该对江府了解颇深,或许,她真的知道什么。”贺长归皱着眉,回想着顾汐辞的一举一动。
“她很聪明!”萧凌逸微微颔首,波澜不惊的眸子比深夜更黑。
“不错,她说寻常迷药难以迷住江家主,后面还有话,险些失言,却又闭了嘴。”贺长归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成了川字。
“她故意的!”萧凌逸冷哼,笃定般开口。
贺长归突然抬头,懵懵懂懂追上萧凌逸:“求王爷明示。”
萧凌逸没有再开口,对这个妓楼的女人多了几分兴致。她能看出他将风流演给王妃看,并借此提出自己所需,将难题丢给他,一并测试在他心中究竟哪一项分量更重,一举多得。如此缜密的思绪,又怎会一时失言,犯这么显浅的失误,叫所有人都听出来她话未说尽。
能叫江家认可的人,到底不容小觑啊,兴许,他要找的东西,她真的知道。
“想办法从江南带回些临安府衙尸检的检验品!”
沉默片刻,萧凌逸淡淡吩咐,引得贺长归眉头轻皱:“王爷可是打算给顾姑娘?”
“她说得没错,江家主精通药理,寻常药物怎会迷住他。”萧凌逸抬眸,不再开言,停下脚步看着前面急速跑过来的人。
“参见王爷!”
“什么事?”贺长归上前半步,挑了挑下巴,冷着脸问过来的侍卫。
“回王爷,宫中来传话,叫王爷明日一早进宫。”侍卫来不及喘气,匆匆说完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么晚还来传话?”贺长归眉头一皱,回头看向王爷。
“是,皇上叫王爷明早早朝之前进宫。”
萧凌逸脸上没有半分变动,微微颔首,算是给了回应,侍卫便匆匆退去。
花草道上,再次陷入寂静,萧凌逸深邃的眸静静望着天际,月光在云间穿梭,若隐若现。
鹿鸣轩内,窗杵大开,微风渗进房间,寒意盘旋。烛光抵不住清风,摇摇曳曳,悠悠晃着烛影,偶尔遮住镜子里的倩影。
以镜为线,两张脸,四目相对,面无表情,冰冷至极。两双眸极致清澈,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可看见的,却是一片空白。
迷药?江家主怎会中迷药?早知道临安府衙那些废物靠不住了,果真如此!凶手对一个医药世家下毒,怎可能草草使用寻常之物?
玉兔西坠,旭日东升,绚丽的暖阳洒在浮雕檀木高门之上,被徐徐推开,这座世间最为繁盛的城中城,像狮子般张开巨口,一点点吞没踏入的白衣身影。
萧凌逸未着朝服,一袭白衣便入了皇宫,当今最尊贵的那位已在御书房等待。
“微臣拜见皇上!”萧凌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行礼,一切都是麻木般执行。
听到声音,皇帝抬了抬眼,看到萧凌逸的样子,放下手中的折子,噗笑一声:“瞧你这样子,说敬朕吧,即将上朝连朝服都不穿,说不敬吧,每次都要这般客气,说了无数次了,这会没有其他人,叫朕皇叔即可。”
“皇权不可不敬,未穿朝服是因臣向皇上告了一月的假,如今并未到期,今日臣不上朝。”萧凌逸眸子低垂,漫不经心,语气间夹着些偷闲的庆幸。
“对对对!瞧朕这脑子!”皇上一笑,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坐吧!你是从江南回来的吧!江家出事了,听说了吗?”
萧凌逸点头,没动,也没多说。
“去看看吧!”皇上敛了睫,拿起侍者盘子里的毛巾,细细擦拭着手中的棋子,慢悠悠开口,“你母亲身前待江家甚好,是朕没有护好江家,对不起皇兄皇嫂,你代朕去江南,去查……”
“皇上!”萧凌逸蓦然出声,眸色镇静,“皇上身份尊贵,臣怎可替代?王府与江家有旧,臣若接案,必带私情,臣应避嫌。于情于理,臣只能等皇上的结果,告慰江家二百七十二口亡魂!”
“凌逸!”皇上眉头皱了皱,脸上更多的是慈爱,“你可知当年你母亲与静寒的情谊有多深?江家虽早已隐匿,可实力在江湖之上绝对排得上名,如今却被人一夜灭门。你想过吗?这股能将江家一夜灭门的势力,下一步会是谁?”
“恕臣愚钝,想不到多深,传闻毒尊树敌无数,如今是仇敌找寻也说不定。”萧凌逸全然不感兴趣,深邃的眸子已瞧向别处,嘴上随意应付着,“皇上思虑甚远,臣着实难当大任,不过天宇人才济济,想来皇上早有了更好的人选。”
“凌逸!”皇帝怒喝,甩手扔下毛巾,紧紧盯着萧凌逸,“皇室与江家素来交好,这件事你出面最为合适!”
“臣已解释,于情于理,臣皆需避嫌!”
此声之后再无声音,偌大的御书房瞬间寂静,皇帝盯着萧凌逸,萧凌逸低着头,互相沉默,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僵持许久,终究还是皇帝一声轻叹打破僵局:“罢了,你若不愿,皇叔也不能强迫你。江湖中所谓的九霄大会最近在江南进行,你正好告假,不如代皇室去看看吧,也算是我皇室认可和重视江湖的表现了!”
萧凌逸没有犹豫,面无表情地拒绝:“各位皇子皆堪大任,臣代表不得皇室,再者江家在江南出事,皇上刚也认同了臣应避嫌,去不得江南。”
皇上被气笑了,挪了挪位置,换了个姿势坐好,又盯着萧凌逸,不解地问:“朕何时认同了?”
萧凌逸面不改色,微微颔首:“皇上再想想,您认同了!”
皇上不知该说什么了,紧紧盯着萧凌逸,越想越气,突然一咬牙,抬手将棋子甩出去,冷冷开口:“这也避嫌那也避嫌,萧凌逸你还想干什么?待在王府玩弄你的烟花小妾?”
萧凌逸抬头瞄了眼皇上,认真想了想,认真点头:“是!”
“你!”皇上蓦然站起,居高临下瞪着萧凌逸,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真是怪朕疏忽,竟将你教成了这样,简直对不起皇兄!”
“与皇上无关,若父王在世,一切都是未知数,兴许臣的小妾比如今要多!”萧凌逸退了半步,免得皇上震怒扔东西砸到自己。
一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看看这位,又瞅瞅那位,终于硬着头皮提醒:“皇上,该上朝了!”
“好!你是怪朕没有给你纳妾是吧!明日京都女眷秋日宴,朕命你去挑,想挑多少是多少,不管身份地位,朕都给你赐婚!”皇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雄浑的声音响彻御书房。
“是!”
萧凌逸淡淡应了声,气得皇帝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停住脚步,骤然回头,冷冷盯着萧凌逸,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