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如此金句竟然被出现在勾栏?荒唐至极!”
临潼县西南。
顾府。
国子监编修顾凡之一把年纪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暴跳如雷,要手撕作词小儿。
如此糟践文人,他孰不可忍。
“爷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顾念卿生怕爷爷有个三长两短。
顾凡之是个文人,容不得别人糟蹋好东西,唐时普遍流行的是对仗工整的诗句。
词曲主要的作用就是供皇宫六院,勾栏青楼传唱取乐用的。
平常的诗词用了也就用了,这是什么?这是精品,是要流传千年不衰的金句,随随便便的到勾栏里供人取乐,太不像话。
按照他的理解,这首《如梦令》就应该上交国子监收录起来,永久传颂。
“爷爷老了,也管不了了,这帮兔崽子们,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上蹿下跳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你给我把他找来,我要当面和他好好聊聊。”
顾念卿道:“昨天晚上离得远,我也没看清楚究竟是谁,听说是一个叫方卓的人写的。”
顾凡之是个聪明人,听顾念卿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方家以前在临潼县城也算是数的上号的富裕人家,那方卓以前在县城也是横着走的主,除了能吃能喝逛青楼之外,没听说他拜师何人,所学哪派。
难道真有从天而降的天才不成?
“卿儿,去叫你陈伯伯,傅伯伯,老夫要当面考教此子。”
……
在后世,人们为了出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生在古代,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出名。
因为猪一旦长肥了,主人家就要宰杀招待客人了。
方卓现在就有这样的烦恼。
顾府的请柬就放在方卓的案头,语气生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人家是要教训你,不要没事就把才华撒的到处都是,没个师承,名不正言不顺,好东西都倒进了猪槽里,必定会遭到千夫所指。
所以,方卓还是决定接受改造。
这一趟出行回来,他也算是师出有名,有迹可循了。
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的相声大师郭德纲先生,空有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没有师傅领路,三俗的帽子分分钟扣到你的头上。
为了登个大雅之堂,方卓妥协了。
礼物自然是要带的,还不能太轻,要不然人家会说你不懂事,老家伙们总是仗着自己的年纪倚老卖老,你还不能反驳,一句有辱师门就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礼物必须得精心挑选才是。
思来想去的只能是一些超凡的精美糕点才配的上他们的地位。
其实就是一些饭后甜点,也就是我们常吃的奶油小蛋糕。
“仇玉!”
“公子,怎么了?”
“随本公子赴宴。”
“去哪里?”
“顾府。”
“好嘞!”
仇玉提着蛋糕前面走,方卓跟在身后。
这就是方家的下人,完全没个体统。
……
与此同时。
顾府花园凉亭。
三位绝世大儒正襟危坐,围在石桌前品着茶。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内外描写,窗外下着雨,雨小风急,屋内一人独坐,心绪如潮,不得入睡,借酒消愁。”
顾凡之在解读方卓的诗词。
陈司礼放下茶水,道:“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时间跨度大,描写的极为精致,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懒洋洋的不想起床,突然想起昨夜的风雨,就问卷帘人窗外的海棠怎么样了?卷帘人只道生活,不谈意境,随口说海棠依旧盛开。”
傅佑坤不紧不慢的道:“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两句连问,凸显作者的孤独,没人与他心里的意境相通,因为大风,不应该是红花凋零,绿叶繁盛吗?”
三位大儒对昨夜横空出世的诗词解读了一番,深深感慨作者意境深远,用词考究,放在当今文坛,比只甚少。
“横空出世啊,老友们,多少年没有这样有意境又有生活的诗词了,他们竟然要把这样的诗词谱曲,放在勾栏里,让那些凡夫俗子娱乐,我痛心啊。”
顾凡之痛心疾首。
陈司礼喟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虽说不是对仗工整的七言绝句,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暴殄天物啊。”
傅佑坤想的比较开放,道:“两位其实用不着惋惜,想想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只要是传唱度极高的诗句,不正是在勾栏青楼走出来的吗?
也正能说明我朝国力强大,无人敢扰,太平盛世之下才能有如此佳作问世,不该是我们的福分吗?”
从长远计,就是这个礼。
“可惜啊,这首词只有词牌名,还缺个好标题,不知二位有没有好的提议。”
顾凡之一生做学问,已融到骨子里了,如此好的词没有标题,就好像鱼汤没放盐,食之无味。
其余二人均表示,无法达到作者的意境,贸然加名字,会影响整体韵律。
顾凡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看,这就不要脸了,加个标题就要据为己有,千古留名的机会,他一人就想独占。
读书人一辈子不争利,只为名,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其余两人没想到顾凡之老脸如此之厚,心如站在葡萄架下的狐狸,不可描述。
“那就叫《如梦令·清风苦雨》怎么样?”
两位大儒均抱拳祝贺,彩虹屁一个接一个的放,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心里直骂“无耻老贼。”
经他这一定性,这首词就和他绑在了一起,他学生众多,必定天下传唱。
名声水涨船高的没个边际,千古流传也是水到渠成。
心里的“窃贼,盗贼”表现在嘴上化成恭喜二字,就再也没有下文。
三人兴致颇高,顾念卿把茶水添了三轮了,也不见少年人出现,心里直打鼓。
请柬写的很霸道,不留一点情面,做学问的人心气都很高,要是得罪了人家,不来赴宴,岂不是坏了老人家的兴致?
顾凡之是个聪明的老头,知道他这个孙女的心思,道:“他会来的,做学问的人最是讲究诚信,也是聪明人,他这样无门无派,前路又凶险坎坷,终究会半途而废。
你看着吧,他现在正在挑选礼物,生怕我们不满意将他拒之门外。”
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古往今来,礼数不周,从来都是读书人的大忌,脊梁骨硬的书生,早就在赶考的路上被人打断了腿。
顾念卿好像明白了什么,行有行规,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能因为谁才华出众就要打破千百年来的规矩。
就在这时,门丁吟唱:“贵客登门。”
顾念卿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飞也似的跑了回去,在月亮门的掩护下,瞅着方卓一步步被门丁引向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