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落花望着他扛着锄头,佝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苦意。
没时间咀嚼消化这份苦,用过早饭,她便拿了棒槌,挎着竹篮,去河边清洗刚刚拿皂角搓过的衣服。
因为洗衣服的时间长了些,一回来,就听见鲁氏的抱怨声:“俗话说,娘勤女不懒,我们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娶了这么一个懒的抽筋的媳妇,生出来的女儿也是茶壶打掉把子就落张嘴……”
王落花像个没事人似的去晒衣服,鲁氏讨了个没趣,臊眉耷眼的吩咐王福好去放鹅,又心急的冲着王福好使了个眼色。
她生怕夜长梦多,盼星星盼月亮的恨不能马上就能盼来胡干娘。
哪怕再不待见王阿鼠那样的泼皮无赖,也不得不让王福好舍下身份去问问王阿鼠,那胡干娘到底什么时候来。
王福好拿了一根竹竿,放出鹅舍里的几只大鹅,鹅一出来,张着翅膀嘎嘎乱叫。
王福好赶着鹅经过王落花身边时,故意将竹竿一挥:“让开点,好狗不挡道!”
王落花冷声道:“狗骂谁?”
“狗骂你!”
王落花冷笑一声:“是啊,狗骂我。”
“你!”
王福好回过味来,气的七窍生烟,还要再吵,鲁氏耐不住性子了:“好了,也没见哪家姐妹成日介斗的乌眼鸡似,福丫头,你没听见大鹅饿的直叫唤,还不赶紧去!”
王福好横了王落花一眼,骂骂咧咧的赶鹅离开了。
王落花晒好衣服,收拾了篮子和棒槌正要回屋和林氏商量事,兜脸就有包东西朝着她砸来,她敏捷的往旁一闪,那东西好巧不巧正好砸到鲁氏脸上。
鲁氏惊的一跳,好在砸的不痛,她“呸”的一声:“好臭!”
手一抹,一看一闻,好嘛!
一泡猪屎。
还是新鲜的,冒着热气的。
柱儿不想砸的是鲁氏,吓得拔腿就跑,气的鲁氏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抄过王落花篮子里的棒槌,追上前捞过他作势就要打。
柱儿一边挣扎一边哭:“奶奶,你不是说是那个赔钱货抢了我上学的钱吗,我要砸死她,呜呜……”
原来柱儿见她奶不说话,又追问,问的鲁氏发了烦,骂起王落花来,说钱全都被她抢走了。
“怎么啦,柱儿这是怎么啦?”
孙氏闻声,像打了鸡血似的飞过来,见婆母拿着棒槌要打儿子,哭着求饶道,“娘,一大早的您也太肯动气了,柱儿还小,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柱儿吧。”
又想到婆母答应让三房毛驴去上学,却不肯让自己儿子去上学,激起了她心里的愤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媳妇知道娘偏疼长孙,只是再偏疼也得有个度,柱儿只比毛驴小半岁,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怎么毛驴能去,柱儿就不能去?”
鲁氏虽然不像喜欢长孙那样喜欢柱儿,但毕竟也是孙子,倒舍不得真下死手打,但听孙氏的话很不入耳,气的浑身发抖,冲着厨房大喝一声:“老二,你是个死人啦!由得你媳妇在婆婆跟前撒泼,还不赶紧将她拉走!”
王青海捧着个海碗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将嘴里的窝窝头咽下,很是委屈的扁扁嘴,嗫嚅道:“娘,你让毛驴上学,不让柱儿上学,儿子也觉得您……偏……偏心。”
“老二,你!”鲁氏不顾满脸污脏,气急败坏的将棒槌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道,“我前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这些年我一个妇道人家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
这些话夫妻二人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从前都是在老大跟前哭的,老二可不像老大那样一听她哭就没辄了。
“娘,你这样闹腾有什么意思?”
他早就不满鲁氏的偏心,说到底不管是丰厚的聘礼,还是卖叶丫头的银子,都是他二房出的力,凭什么好全让三房占了。
这会索性就挑明了,放下碗忍着臭气和污秽扶住鲁氏,凑上前小声提醒,“再闹,胡干娘就上不了门了。”
是提醒,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这句话就像把住了鲁氏的脉门,她愣了一下,抹着眼泪道:“怎么是我闹,都怨那该死的小贱蹄子,都是她挑起的。”
回头就要骂王落花,才发现王落花早走了。
鲁氏气的胸口痛,甩开王青海的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到了午饭时间,王福好回来了,说胡干娘那里还没有消息。
鲁氏更加焦急,外加气愤,连饭都未吃得下。
王青谷是个没长性的,还没到饭点,就拖着锄头回来了。
王青山一点胃口都没有,虽然他已经答应妻子和离,但心里始终舍不得,回去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一个人在田间挥汗如雨的劳作。
仿佛每耽搁一分钟,他就能多做一会儿丈夫和父亲。
林氏心中担忧,收拾了饭菜让王落花送来,王落花怀着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问他:“爹,为了娘,为了叶儿和我,你就真的不能分家吗?”
王青山闭上眼沉默片刻,痛苦的摇了摇头。
王落花无奈的叹息一声,红着眼眶道:“爹,放妻书我已经求村里的秀才公写好了,您怨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