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考之路上,他远不及知年兄,一路考上举人,进士,做了京官,只是他为人太过耿介,不容于朝廷,被降了官职,贬到远宁做知州。
后来朝廷又重新启用他,将他召回京都官复原职,没想不到半年,又被贬官至黄州。
几番浮浮沉沉,他心灰意冷,辞官回乡,去明德学馆做了一个教书先生。
说起他的耿介,连他都摇头叹息。
过洁世同嫌,他为官这么多年,到最后只落的两袖清风。
哪像旁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他倒很佩服这位同窗,不管他是不是两袖清风,也比他强了何止百倍,他只考中了童生,便在科考之路上再无进益,所以开了家小书肆聊以度日。
能让他看中,便邀请去明德学馆读书的人,将来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要知道,就算是知年兄的亲儿子,没本事也别想通过他走后门入明德学馆读书。
所以每每有人托情,想求他走这个同窗的后门,他都婉言推拒了。
与其求知年兄,倒不如去求馆长贺兰先生,他倒和蔼近人许多。
本来明德学馆不收幼童,一般孩子到了开蒙年纪都会在村学,族学或私塾读书,但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便在离学馆不远处另建了两间小房,专供刚刚开蒙的孩子上学。
当中不乏有家计艰难交不起束脩的,贺兰先生倒一视同仁。
听王落花问能不能将书带家去誊抄,他想了一下道:“因为笔墨纸砚书都由小店提供,带家去誊抄原要放些抵押之物,不过今日多亏小友替小店挽回了损失,就不收小友抵押之物了,为了答谢小友,我还另外赠送小友一套笔墨纸砚,只是不知道小友何日才能誊抄好?”
李逢君想着那通草绒花,算算自己多熬几个夜也就能成了,但誊抄书需要字迹工整,肯定要多费些时间,垂眸想了片刻,说道:“你给我半月时间。”
《大学衍义》有四十几万字之多,想要誊写工整,半个月如何能够,那还要不要吃饭睡觉了,王落花急忙阻止道:“不行,半月时间不够,还请掌柜的多容……”
“你这……”
小干柴忒他娘的事多了。
话将将要脱口而出,突然想到他在小干柴的心目中形象那般高大,在外面,他自然不能太让小干柴没面子,遂改口道,“你别急,我说能成就能成。”
掌柜的也愣住了,生怕他年纪轻轻,不知深浅,随便就夸下海口,皱眉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誊抄的不好,我是不能付抄书费的。”
“你放心,若老子抄的不好,也没脸收你的抄书费!”
店掌柜想着他虽讲义气,但他恶名在外,半个多月时间还真不大好说,万一他到时不来,他倒搭了笔墨纸砚也无所谓,就当还了李逢君的人情。
只是《大学衍义》原就不够卖,若再倒搭一本,实在……
正想着,又听李逢君道:“我家里正好有一本《大学衍义》,这书就不用带回去了。”
“那好,那好。”店掌柜瞬间放心不少,笑道,“若明儿小友愿意到小店来抄书,小店也是很欢迎的,中午还提供一顿饭食。”
“那得看老子心情。”
“……呃。”店掌柜见他如此无礼,哭笑不得,“好吧。”
李逢君和王落花出了书肆,王落花笑道:“我觉着留在书肆抄书也不错,书肆里有那么多书,你正好可以借着机会免费阅读。”
“嘿……”李逢君挑眉瞪着她,“你这小干柴也真是太会精打细算了。”
“哼,你也太把人小看了。”
“……”
“我只是想着既然你不愿去学馆读书,能在书肆读书也是好的,哪怕少拿点抄书费也行。”
“不行,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拿。”
少拿了,他还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上绒花,当然在镇上随便发个罩门立马也能买,但他从前用收的那些钱买东西送给娘,结果娘不是哪里病,就是哪里痛,反正总没个好。
他可不能将这晦气再带给小干柴。
用自己清清白白挣来的银子总可以了吧。
“你刚还说嘴,怎么自己也精打细算起来了?”
“你管我。”
“不管就不管!”
王落花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
唉……
女人,
还真他娘的麻烦!
他追上前,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还说没生气,明明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要你管!”
“你是我媳妇,我怎么不能管?”
王落花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严肃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真把我当成你媳妇了?”
他怔了怔,明明想说的是,真个屁,老子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嘴里却道:“大红花轿已将你娶进了门,你自然是我媳妇。”
“那好,以后你在外面不可惹事是非,要多想想爹娘,想想我。”
“我臊!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你少管老子!”
“好,那你也不要想管我。”
王落花拔脚就跑,李逢君再次背着竹篓追了上去:“喂,你要跑哪儿去?”
“去万花楼找小倌喝花酒。”
“你……好吧,算你狠!我且听你的就是了。”
王落花放慢了脚步,脸色稍霁:“我也不是想管你,只是想让你凡事多想想爹娘和我,你不要以为你上次救我一回,就真的两清了,我未必会被那姑娘的马踩死,你却真的会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
“……”
“说到底,你还欠我一条命。”
“好吧。”李逢君终于服了软,“先前我打人时,你也不劝我,怎这会子反劝起来了?”
“先前我看你下手还知道分寸,只打了那书生几巴掌,而且,那家伙愿赌却不服输,还拼死狡赖,确实欠打。”
“嘻嘻……”他笑嘻嘻的倾过脸来,“你相公我打的没错吧。”
淡淡的,独属于少年的一种朝气蓬勃,干净而清冽的气息喷到她的脸,她脸微微一红,稍稍挪步让了让,小声道:“下次不可这么着了。”
“依你。”
刚说完,忽然两人眼前一道明晃晃的亮光闪过,接着飘过来一阵像是花,又像是脂粉的香气。
二人抬眸瞧去,却见走过来两女一男,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生得美艳女子,他们刚刚见过,正是刚才买了他们铁皮石斛的姑娘。
她站在男子身边,哪还有刚才的冷傲之色,媚态横生,小鸟依人。
另一名女子也生得着实貌美,身体也是一等一的火辣,不过打扮的没有那么华丽,但在梅花镇上来说,已经相当的华丽了。
一身绯色流仙裙,发上簪着一支水润通透的玉蝉簪,肤色如雪,颇为冷厉。
只是这两女子就算打扮的再华丽,也不及中间摇着扇子的这位。
只见他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着紫色金线云纹服饰,大热天的,外面还笼着一件光灿灿的,也不知是用什么稀罕布料制成的,极为夺目耀眼的华贵披风。
就连他手中摇着的扇子也非寻常之物,扇柄上镶着一颗颗大小均一的宝石,真真光彩万道,不可直视。
可不打扮的就像花孔雀似的。
再一看他的脸,顿时被华丽丽的外表衬得暗淡无光。
他五官分开来看还算不错,浓眉大眼,挺鼻薄唇,只是脸生得太过细长狭窄,就显得大大的五官很是拥挤。
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好似要雀桥相会的牛郎织女,恨不能时时紧依在一起永不分开,倒显得他坚挺的鼻子隔在中间有些多余。
这样的五官配上这样的脸型,让他的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难看,再加上他脸是虚浮的白,眼眶下一片乌青,更显得精气神不足。
不过,派头倒十足,像皇亲贵胄一般。
怪道他要花重金购买铁皮石斛,想是纵欲过度,身体虚了,急需要补。
瞧他至少得到三十以上的年纪了,怎么女子还称呼他为公子?
“莺莺,都说江南出美人儿,怎么来了这两日,一个像样的美人都没见着?”
美艳女子笑道:“传闻信不得,这里不过是穷山恶水之地,哪来的美人。”
“幸亏有你和阿蔓在本王身边,否则本王要夜夜独守空房了。”
绯衣女子似有嗔怪道:“殿下,你就收收心吧,矿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