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进看起来不像个会做饭的人,但出乎意料的,他那间小小的厨房里竟然锅碗瓢盆米面肉菜一应俱全,还摆了好些坛坛罐罐。
“你搬来没多久,怎么物件置办的这样全。”
“碰见能用得上的,顺手就买回来了,三小姐去屋里等着吧,这灶子很容易冒烟,会呛着你。”
“没事,我不怕呛,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煮个面而已。”
古代煮面可不像现代那么方便。
薛进从墙角的柴禾堆里取出几根先前劈好的木柴,利落的填进灶洞,又抓一把干豆壳塞到底下,点上火,稍稍一拨弄,木柴很快就噼里啪啦的着起来。
趁着烧水的功夫,他舀了两葫芦瓢面粉到木盆里,一手倒水一手揉面,眼看着铁锅中的水沸腾了,面团也揉好了,将面团压在案板上,三两下切成条,抻成线,说下锅就下锅。
再放一勺酱,二两油,三把小青菜,嗑几个荷包蛋,那香喷喷的阳春面就做好了。
这份手脚麻利劲儿,起码得做十年饭才能练就。
楚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终于相信薛进是农户出身。
薛进盛了一大碗面,搁到门口的方桌上,又递给楚熹一双崭新的榆木筷子,整个过程他一个字也没说,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呜呜呜呜好可爱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熹挑了一筷子面,小心翼翼的塞进嘴里,说老实话,味道略有些清淡,但这毕竟是薛进忙活半天做出来的,她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好吃!”
“真的吗?”
“真的!”
薛进微微抿唇,轻声问道:“会不会太淡?我不知你口味,没敢放盐。”
呜呜呜呜好贴心啊!
见楚熹扶着碗沿抿嘴笑,薛进就心知肚明了,他取来装腌菜的瓷坛,夹了一小碟酸黄瓜和咸萝卜放到桌上。
“天呀,这也是你做的?”
“我才搬来那来两日还没法生火做饭,只能熬粥喝,对门大娘见我吃的太寡淡,便送来了几坛小菜。”
雨声滴答,空气湿凉,一盏油灯两碗素面,让楚熹的心里荡着股暖意,她仰着头,双眸亮晶晶的望着薛进道:“你也快坐下来吃吧,待会面该坨了。”
“嗯。”薛进拿着筷子坐下,像是饿了许久,刺溜刺溜的吃了几大口面,鼓着两边脸颊又去夹腌菜,似乎觉得自己太狼吞虎咽,偷偷看楚熹一眼,很腼腆的笑了。
楚熹心都要被他笑融化了,赶忙将碗里的荷包蛋扒拉到他碗里:“我不太饿,你多吃点。”
吃饱喝足,薛进起身去洗碗碟。
楚熹不大好意思的跟在他后面说:“我帮你吧。”
“这等粗活怎好劳驾三小姐。”
薛进不经心的一句客套话,使得方才温馨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仿佛他的温柔贴心,情意绵绵,全是楚熹的错觉。
“你为何还叫我三小姐呢?是不是太生分了?”
“若不叫三小姐,那该叫什么?”
“叫我楚熹呀。”
“我岂能直呼三小姐闺名。”
在楚熹的印象中,古代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通常都很含蓄内敛,男女之间交换信物就算私定终身了,所以自昨晚在城南庄子牵过手后,她就把薛进当做她的男朋友看待,来男朋友的家,吃男朋友做的饭,再合情合理不过。
可薛进……怎么还这般模棱两可的。
楚熹认为自己有必要确定一下他的心意:“以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互称姓名也无妨吧?”
“三小姐是城主千金,身份贵重,而薛进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薛进将碗从水里捞出来,随手放到灶台上,转过身,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三小姐今夜来此,想必已将薛进如今境况看得清楚明白,这一间陋室还多亏城主照拂,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只怕耽误三小姐的婚姻大事。”
“你……”
“还是说,三小姐想每日都与薛进这般无名无分的私会?”
楚熹这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古代压根没有谈恋爱这码事,男女之间互表情意,下一步就是谈婚论嫁。
薛进虽然喜欢她,但没有资本同她谈婚论嫁。
老爹也说,好归好,婚嫁免谈。
那什么是“好”呢。
私会,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私会。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楚熹就能完全体会到薛进的顾虑了。
假若薛进是城主之子,她是个没权没势的平民百姓,薛进并不打算娶她,却在雨夜里跑到她家,与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淦!什么臭不要脸的**!
薛进居然没把她轰出去还给她煮阳春面!
真善良。
“我……明白了。”
“那就好。”薛进微微垂眸道:“天色已晚,三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这副有心无力的可怜模样,叫楚熹怎么忍心离开,终于是一脚踏入了凤凰男的圈套:“倘若,倘若抛开这些身外之物,你愿意和我成婚吗?”
“人活在世,怎能抛开身外之物。”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城主于三小姐而言也是身外之物吗?”
对,还有个老爹呢。
即便楚熹喜欢薛进,喜欢到恨不得立刻嫁给他,却也要顾及老爹。
得先把老爹这关过了!
楚熹打定主意要给薛进一个交代,急三火四的赶回了城主府。
彼时老爹正在前厅和老大老二商议开矿之事,见她来找,不禁笑道:“三儿,恁来得正好,明日叫恁大哥二哥陪你上山去咋样?”
楚熹进门那会还气势汹汹的呢,一见老爹的面脾气就软了三分:“嗯……”不过转念思及薛进,又挺起腰杆:“先别说这个,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谈!”
“很重要的事?”老爹一合计她刚去找过薛进,准是为着薛进,便对老大老二道:“你们俩先回房去。”
老大老二恭顺的点点头,起身欲走,被楚熹拦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哥二哥不用走。”
“这……”老大老二满脸为难的看向老爹。
老爹好久没见楚熹这么豪横了,心中也怪忐忑的,不敢招惹,便示意儿子们坐下:“好了,恁可以说了。”
楚熹攥紧手掌,大义凛然道:“我要和薛进成婚!”
“谁?”“成婚?”
老爹顾不上两个蒙圈的儿子,瞪圆眼睛问道:“恁不答应老爹不谈及婚嫁吗?”
“那是我先前不懂!若不谈及婚嫁,我和薛进好算怎么一回事?那叫私会!你怎么能让你的女儿和男人私会呢!”
“这……”
“我知道你嫌薛进出身不好,可出身不好又不是他的错!他除了出身还有哪一处缺陷?只要你能说出来,我保证没二话!”
老大可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在这种场合他当然要站在老爹这边:“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婚嫁之事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光出身这一点,那薛进就不足以匹配三妹妹你呀。”
楚熹原先想着,老爹待她好,她也要听老爹的话,况且她和薛进之间根本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先交往一段时间,等老爹打消对薛进的偏见也不迟。
可现在看来,结婚本质上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
她愿意为老爹上刀山下火海,却不能为老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必须反抗!必须争斗!
“我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我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楚熹是以成年人的思想,经过考虑和权衡,才说出一番话的。
然而在老爹眼中她就是一个被男人哄骗的无知少女:“恁这是何苦呢,恁喜欢门当户对的不就得了,辉瑜十二州有那么多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比薛进强?”
来了来了!老爹那惊世骇俗的谬论!那毫无底线的诱惑!
楚熹坚定不移:“我只喜欢薛进。”
老二在旁道:“你是没见过沂都陆家的那对双生子,当真惊为天人,薛进在他俩跟前连棵草都称不上,犹如云泥之别。”
老大附和道:“还有谢家的谢燕平谢善臻,那可是南六州闻名遐迩的美男,多少闺阁女子为见他兄弟二人一面跋山涉水远赴合州。”
“就是,等老爹得空,带恁去瞧瞧,保恁把那个薛进远远抛在脑后。”
花言巧语,鬼才信。
楚熹轻哼了一声道:“好啊,你明日就带我去瞧。”
老爹顿时满脸的为难:“得等老爹得空呀,这样,矿山的事一有着落,老爹就带恁去,说话算话。”
“你压根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又不是选萝卜白菜,哪个好就喜欢哪个!”
“那恁想怎么样嘛?”
“我要和薛进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楚熹意志坚定到老爹无可奈何,胳膊既然拧不过大腿,只能选择屈服:“恁年纪还小,实在不急着成婚,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想光明正大,可以先定亲嘛,恁明晚把薛进叫来府里,我同他商议商议。”
定亲?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
嗯……这个可以有。
“就知道老爹最疼我!”
“我就恁这一个女儿,不疼恁疼谁。”
父女俩一扫刚刚的不愉快,开开心心聊起明晚如何宴请未来女婿。
待楚熹离开后,老大忧心忡忡道:“真要让三妹妹和那薛进定亲?”
“定个屁,这叫权宜之计!”老爹沉下脸道:“先探探他究竟是什么路数,再叫他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