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让四妹白白死去?”孙海涛厉目看向孙子玄,“你若胆怯,不必跟来!”
孙世昆道:“既然三弟不愿前去,我与你打个照应,若我等不幸身亡,仍有三弟为你我收尸。”
孙海涛沉声道:“大哥已有家室,不可冒险!”
孙世昆道:“废话少说,子时月上中天,我们便动身。”
“谁在屋外?!”孙子玄是修道者,耳力过人,一下子察觉到屋外有人偷听,纵身来到屋外,揪住一个妇人。
孙子玄瞧清楚此人模样,是孙世昆发妻林小静,赶紧松手赔罪:“原来是大嫂,小弟唐突!”
林小静生得黑黑瘦瘦,长得一双倒三角眼,颧骨微凸,单看面相甚是尖酸刻薄。
在孙子玄的印象中,这是一个心底良善,勤劳能干的女人,虽然经常抱怨孙家穷,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少做,逢年过节还经常包饺子给大家吃。
“我可没偷听,我是做好了饭菜,叫你们吃饭哩。”林小静劝道:“哎呀,三弟,二弟,世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要说刺杀城主。
你们没听说吗,城主已经是武王了,就差一步便能与九大武帝平起平坐。
恐怕楚王之的修为至少也是金丹期,嫂子虽然不修真,平常和街坊邻居们唠嗑,也知道金丹期修道者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你们两个武夫,去刺杀金丹期修道者,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孙子玄深有同感道:“嫂子说得没错,人死不能复生,我觉得不能随便冒险。”
孙海涛斜眼冷笑:“子玄,二哥没逼着你去。
大哥,方才所言若作数,今夜便去摘了楚王之的人头!”
孙世昆一拍桌子道:“说话算话!”
二人立刻动身去兵器铺子买趁手兵器。
林小静望着二人背影哀叹道:“两个憨货!”
孙子玄心头沉重。
不管大哥二哥刺杀成功与否,明月城都不能呆了。
孙子玄坐到四妹尸体身旁,看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长长一叹。
沉默良久,孙子玄开始整理尸体仪容,将她的衣服全部剥下,身体擦拭干净,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四妹留着长长的指甲,孙子玄想替她剪指甲,看到床头有个小柜子,拉开柜子抽屉寻找起来。
一张信纸映入他的眼帘。
孙子玄拿起信纸,拆开一看:“肚子越来越大,大哥和二哥劝我把孩子打掉,但是他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舍得?
如果三哥在就好了,他心思细腻,对我最好,最心疼我了。
别人都嘲笑我三哥丑,但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丑,还很帅,嘿嘿,其实是有点丑啦。
丑帅丑帅的。
三哥,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想对你说,我不怪你。”
看到此处,孙子玄泪流满面。
身为兄长,他非但没能保护妹妹,甚至还对她有过不该有的逾越之举。
他企图规定她的人生,叫她不要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但一个人想要左右别人的人生大事,也得考虑对方的意愿。
那时,两人发生了争吵,不欢而散。
没想到她一直没有怪他。
她不怪他,但是他现在却不能放过自己。
孙子玄长呼出一口浊气,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起身向屋外行去。
夜幕降临,北风萧索,孙子玄披上大衣行出屋外,望见有个人影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离去。
孙子玄眉头一皱,抬脚跟上。
跟出老远,孙子玄见到那人离城主府越来越近。
孙子玄单凭背影认出那就是大嫂林小静。
想告密?
孙子玄压低脚步跟到她后头,一手扣住她的肩头:“大嫂,恁地夜深不在家中安睡,是何道理?”
“啊!”林小静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子玄啊,你吓死我了!”
“大嫂想去城主府是吧?”
林小静讪笑道:“休要胡说,我,我去城主府做甚!”
“那大嫂要去哪里?”孙子玄眼神不善。
“嫂子……去解手。”
“解手何必去那么远?你就是去告密!你这刁妇!想害死我大哥二哥!”孙子玄厉声抓住林小静手腕,明月城有宵禁,街面四下无人,他强硬地拽着林小静,向家的方向走去。
林小静激动道:“子玄!他们是去送死!却没想过我和小丸子怎么生活!他们就算得手了!这明月城也待不下去!我和小丸子是不是不要活了!
你想过没有!”
林小静见孙子玄皱眉不言,抓住他的肩头说道:“子玄!小丸子可是你的亲侄女呀,你忍心看她无父无母?!
和嫂子一起去城主府!揭发你大哥和二哥!拿点赏金,还能活下去,反正他们铁了心要去送死,不如换点赏金!”
“嫂子。”
“子玄……不要…”林小静看到孙子玄拔出佩剑,双腿吓得打颤,眼中泛起泪花。
“限你在子时之前,带着丸子离开明月城。”孙子玄手握剑柄,望着明月城中最高大,最雄伟的建筑,城主府,眼露寒意。
“你也要去送死?唉!疯了!都疯了!”
孙子玄抓住林小静的手,强硬地将她带回家中。
明月城南一陋巷,孙家寒酸陈旧的土瓦房之中,孙世昆和孙海涛买好了兵器,正在穿夜行衣。
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孙世昆和孙海涛对望一眼,迅速起身来到门口两侧。
“大哥,二哥,是我。”
孙世昆松了一口气,放下长刀,打开房门道:“子玄回来了,我和你二哥买完兵器回来,看不到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告密去了。”
孙海涛手握一杆红缨枪,眼神警惕地看着孙子玄和林小静,这么晚了,他们夜不归宿,很难说不是怀有异心。
孙子玄铿锵道:“子玄不是那种坑害血亲的猪狗,大哥,二哥,今夜我与你们同去!“
孙世昆道:“三弟,你还年轻。”
孙海涛笑道:“子玄,怎么又不怕了?”
孙子玄道:“大哥和二哥都不怕,我怎么能怕!我也不是怕死,是怕没有意义地活着。”
孙世昆笑着在孙子玄肩头拍了一下:“不错,是条汉子。”
孙海涛眯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刚去了哪里?”
孙子玄直言不讳:“大嫂想告密,我抓住了她。”
“我,我没有。”林小静结巴道。
“还敢说没有?!”孙子玄的声音在林小静耳边炸开,林小静吓得一哆嗦,低着脑袋垂泪道:“你们三个憨货,刺杀城主失败了,我和小丸子孤苦伶仃,怎么活呀?”
孙子玄厉声道:“那你可想过你去告密,我们兄弟三人下场如何!”
孙海涛沉声道:“小声些,别被邻居听见了。”
孙世昆叹了口气,抱着林小静说道:“小静,跟着我委屈你了。”
林小静眼泪止不住地掉:“我们可以上告朝廷,去治城主的罪,别做傻事,咱娘俩需要你。”
孙海涛冷笑道:“如今楚王之已贵为武王,唯有九大武帝可治他的罪,但是武王是武帝亲自授封,他已是九大武帝的座上宾。
楚王之仅为城主之时,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多少人想扳倒他,一一失败。
如今他贵为武王,谁治得了他?”
孙子玄握拳道:“二哥说的没错,唯有刺杀,别无他法。”
年仅五岁,梳着羊角辫,穿着红色小棉袄的稚童扶着里房门框,怯生生地唤道:“爹爹。”
“小丸子。”孙世昆眼露柔情,上前将她抱起。
稚童年纪虽小,却也大概明白父亲的处境,眼中有着浓浓的担忧,出声问道:“爹爹要去哪里呢?”
“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
“可不可以不去?”
孙世昆沉默无言。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孙海涛开口道:“大哥,趁时间还来得及,带嫂子和小丸子先走,我和三弟去便可。”
孙子玄道:“不错,我与二哥足矣。”
孙世昆道:“如何使得!”
孙海涛苦笑一声道:“我们都很了解没有父亲的日子多难过,大哥如今贵为一家之主,应当好好担任起为人父的责任。”
孙子玄笑着捏了捏丸子粉嘟嘟的脸颊:“你三叔晚上去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爹就不去了,碍事。”
孙海涛夺过孙世昆手中长刀道:“三弟言之有理。又不是上战场为国杀敌,谈不上光荣。
大哥不必抢着去。
再说了,我们三人中,恐怕属你拳脚最弱,去了也是帮倒忙,还是尽快带着大嫂离去为好。”
孙世昆看了孙子玄和孙海涛一眼,叹道:“你们两个……千万小心。
子玄,尤其是你。”
“哈哈,大哥,别小看我,我现在是炼气修士,比你厉害得多。”
孙海涛故作轻松道:“我们肯定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就在闹市最繁华的一角开一家饭馆吧。”
孙子玄抚掌笑道:“好,到时候你来炒饭,大哥大嫂来算账,我负责端盘子。”
林小静抹泪道:“嗯嗯,你们说话算话啊。”
孙子玄眼神坚定道:“我们会活着回来的!”
明月城有宵禁,夜里有巡逻士兵来回巡逻。
月黑风高,寒枭夜啼,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巍峨矗立在明月城中心。
此地重兵把守,更设有多道关卡,想要直取楚王之所在的房间,殊为不易。
孙氏两兄弟换上夜行服,与翻上屋顶,踩着屋脊飞跃,快速接近城主府。
城主府门口一个身强力壮的守卫,正开小差打了一会儿盹,没想到被悄悄靠近的孙海涛抹了脖子。
紧随其后的孙子玄说道:“二哥,打晕他就好了,不要滥杀无辜。”
“你在宗门修道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城主的走狗,平时跟着城主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根本死不足惜。”孙海涛收刀入鞘,解下绑在背后的红缨枪,说道:“跟我来。”
衙门也是城主府管辖,孙海涛身为捕头,也来过这里几回,对地形较为熟悉。
夜晚城主府显得既庄严又阴森,其内坐落着粮仓,校场,工坊等等设施,最里面的房间便是楚王之安寝之处。
孙子玄和孙海涛翻过高墙,落到前院,一前一后,踩着冰冷粗糙的花岗岩地砖,猫着腰子穿过粮仓,工坊,几个巡逻的草包守卫都被二人悄无声息地抹脖。
经过粮仓库房时,孙海涛大门未锁,一股血腥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有陷阱?”孙海涛心头一紧,五指紧紧握住红缨枪的枪身。
“不对。”孙子玄上前推开大门,往里面一看,只见地上躺着许多守卫尸体,他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察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说道:“二哥,有人比我们先到,杀掉守卫后,为了不惊动楚王之,将尸体移到此处。”
孙海涛又惊又喜道:“除了我们还有人刺杀他?!”
孙子玄振奋道:“恶贼人人共诛,今夜正好和那人并肩作战,一同拿下楚王之的狗头!”
孙海涛说道:“城主府的守卫把守各要道,能避开他们的耳目,直奔此地,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恐怕现在已经摸到楚王之的门口了,我们快跟上。”
两兄弟越来越靠近楚王之所在的房间,借着回廊一根柱子的掩护,孙子玄探出脑袋,远远望去,只见一位黑衣剑客拿手指戳破房间窗户纸,往里面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