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种子

天穹之上的太阳隐于云层之后，那一根洁白如玉直指天穹的手指，却让小山之上生出一轮朝阳。

朝阳放射出光明，这光明慈悲而冷漠，温柔而强大。

它普照世间，它无处不在。

追随它的必在光明里走得到天地的救赎，背弃它的必在黑暗里行，终将被天地背弃，陷入那无边的毁灭国度。

小山上那经历了时光风雨的山石，石间艰难生长的草，还有那点缀于草丛中的点点野花，以及苍劲挺直的树和树下的人，这一刻都被光明俯瞰。

陷于光明的世界之中，臣服于光明的无量威严。

这一刻消失的雪花再次从天空飘落，落在山外那道无形彩虹屏障之上，化作七色。

小山上这一方天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臣服于那浩瀚的神辉，但已经走到此世界符道尽头的颜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骄傲。

那枯瘦的身躯站得笔直，那浩瀚的神辉如同拂面而来的清风一样，一双闪耀着智慧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弥漫于世间的神辉，那宽大的道袖在身前轻轻拂过。

干净的道袖在身前勾勒出一道横线，如同一条没有边界的直线横在天地之间，呼啸而出，扫尽世间的一切阻碍。

随着道袖横直拂过，小山崖壁上那道横直的石缝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山间的两条泥泞山道，也骤然间变得硬了起来，被融雪软化的稀泥瞬间变成比岩石还要坚硬的存在，泥泞仿佛变成微缩的河山。

道袖一拂便是一横，崖壁石缝又是一横。

两条变作大好河山的泥泞山道是两竖。

两横两竖。横竖皆二。

便是井。

这道以山崖衣袖而成的符，横亘在天地间，将那充塞天地的光明阻挡、碾压、切割，它无比的骄傲、自豪，因为它是天地间最为强大的井字符。

井字符是颜瑟的本名符，也是他成为神符师的依仗，也是这人世间人们所知道的最强大的符。

井字符的意志很简单，没有人们想象之中的深奥与复杂，但也很强大。

最简单也是最强大的井字符意，就是简单的线条切割，那完美地对空间的切割，对天地的切割。

井字符降临山崖，切割线条无论巨细，都往深处往细微处去，它破开了肉眼可以看到的表象，直入内里，即便是天地之息也被切割，露出最为基础的能量粒子。

于是小山间滚动的岩石尽皆碎为齑粉、艰难求生的草树尽皆碎为齑粉、上空飘舞的雪花尽皆碎为齑粉、穿行的寒风尽皆碎为齑粉。

最后那七彩护罩之中的小山碎了。

无所不在的光明，也因为空间的碎裂而变得黯淡，开始散落，如同那狂风暴雨之中的烛火，点点滴滴消失不见。

“好强大的井字符，颜瑟这才是你真正的本事，不愧为天下第一神符师！”

树枝上，风雪里，杨凡双目符文闪动，心中不住的感叹，人世间每一个生命都是自己的精彩之处。

颜瑟这个追逐符道一生的神符师，此时终于破开了五境的壁障，展露出那足以匹敌昊天神辉的符道力量，大方光彩，震惊世人。

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文明，这些文明就是一个世界最为珍贵的东西，能够看到昊天世界符道的精彩，杨凡的心中有一种满足。

符文的意志和文明在心神之中流淌，此时的他在符道上的见识和成就已经是神符师下的最强者，只要杨凡领悟自己的本名符，那他也将成为一位神符师。

一位将来有机会超越颜瑟的神符师。

小山之上，形势变幻不定，当颜瑟的井字大符切断了昊天的光辉，他已经触及昊天的底线，这一方世界的真正掌控者，于睡梦中散发出自己的无量威严。

卫光明抬头看着天穹，晶莹的泪水自一双老眼上滑落，他喃喃自语道：“感谢昊天赐予我力量。”

那隐于云层后面的太阳骤然大放光明，如同跨越空间一般来到世间，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雪云，无视距离与山崖间破碎的空间，直接灌注到卫光明苍老的身躯里。

那洁白如玉的指尖神辉大盛，明亮的光辉在这一刻凝结为实质的白色光辉，美丽流传的圣洁乳白光絮间散发着难以想像的恐怖气息。

无数万道圣洁乳白光絮从指间散播开来，有的像雨伞般垂下，护住卫光明的身体，更多的则是像阳光般瞬息刺出，刺进那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的空间中。

从天地气息间借来的横亘符意，和从昊天处借来的光明力量，谁更强大？

符道是人类从天地间自我领悟的道理，自行掌握的世界最深层的规律，光明则是昊天对这个世界的恩赏或者惩罚，究竟谁能够胜过谁？

两者在纠缠、在追逐、在厮杀、在交流，最后小山上护罩中精彩纷呈的画面都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比最深的夜还沉寂，比最黑的云还要黑。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似时光的步伐停住，流动的时间长河冻结。

片刻之后，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一个极小的光点，然后光点骤然喷发成无数束光粒，瞬息之间冲破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崭新世界的诞生。

“终于等到了，没有让我失望！”

树枝之上，一枚米粒大小的种子出现在杨凡的指尖，当黑暗之中绽放光明的那一刻，他的念力如同洪流一般奔涌而出，快速灌入指尖的种子内部。

那种子散发出如同昊天神辉一般的光明气息，纯净而又冰冷，随着杨凡指尖轻轻一弹，种子如同一只萤火虫一般飞出，拍打着自己的翅膀，追逐光明而去。

大象不会在意自己脚边的蚂蚁，因为蚂蚁太过微小，即便蚂蚁成群结队也不能对大象造成伤害。

一方光明开辟而出的天地，也不会在意一只追逐光明的萤火虫，光明如同潮水回卷，将种子化作的萤火虫吞没，带入那矗立在黑暗之中的光明世界内。

光明消失、大符不在，小山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那七彩的护罩消弭，洁白的雪花落下，两位老人立于风雪之中。

身影在风中消散，结伴去追逐他们的道理。

留下两个装有遗蜕的瓦瓮，一新一旧，如同散落的雪花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