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六年,十一月七日。
虽时节渐渐入寒冬,而且来到神京,罡风也干燥几分,不似江南那般刺骨和煦。
将近六米高的古桐圆木立于码头上,木顶挂着一副皂皋旗,上述六个红漆大字——神京官船码头。
“呼!”
少女哈着一口气,头顶乌云遍空,不见旭日,白晃晃的雾气在少女手中翻滚。
少年伸手捂着少女泛红且冰凉耳朵,打趣道:“这么冷吗?”
少女的后颈感受到少年的鼻息,可爱地缩了缩脖子,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温度,顿时脸颊更红了些,像充血了一般,也没有回少年的话。
没一会,就听见少年传来,“香菱,接我们的马车来了!”的声音。
这码头上的两人自是从苏州进京的陈洛与香菱。
香菱顺着陈洛的目光,远远就看见一个精壮的中年人像他们挥手。
两人快步走向马车,朝着这个鬓角发白,眼角与额头有些许泛黄皱纹的中年人笑着问好:“福伯好!”
“哎!少爷与香菱快些上车,神京不比苏州,这几天降温降的厉害。”
福伯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笑着催促陈洛与香菱。
“驾!”
福伯如同洛九一般,坐在马车前方。即使是陈洛让他坐进来,福伯也是笑着摇了摇头,陈洛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说封建礼教太过严苛。
进入城中,这座巍峨宏大的都城就是大夏立国百年的柱石,城门繁华络绎不绝。
刚刚在码头上,冬货鲜货各家拉运,密密麻麻,运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叫喊声此起彼伏。
马车上,香菱第一次看到如此盛世的都城,不断的惊讶。
掀开纱窗,人烟之盛想来也只有这座神京才有。
这神京就连路途都平坦许多,不似苏州青石路那般颠簸,但也是各有各的韵味。
福伯驾着马车,声音传入陈洛耳中,问道:“少爷,是先去二老爷家中,还是去兴庆街的新房子?”
陈洛想了想,问道:“二叔今天没有上值吗?”
“没有,二老爷今天是休沐。”
“那就先去二叔家!”
陈洛也不犹豫,正三品大员休沐日可不多,现在时间也刚好。
……
城南,兴隆街,陈府。
由于人口密集,流动太大,在车上足足有一个多时辰,陈洛这才下了马车。香菱也搭着陈洛的肩膀踏了下来,又走到陈洛身前,替他赶赶衣尘,理了理衣襟。
陈府外的小厮赶忙上前,接过福伯手中的马车,拉着就往西边角门走去,帮忙停靠。
又一小厮迎了上来,躬身谦和问道:“敢问公子来府内何事?”
陈洛并未开口,福伯跟着答话,“麻烦通传你家老爷,说是苏州陈洛陈子川来访!”
蓝衣小厮忙笑道:“原是公子到了,老爷吩咐过,公子里面请!”
三人跟着小厮刚入正门,就看见远远走来一个俏丽的丫鬟,恭敬道:“公子里面请,老爷在书房等你。”
然后先遣一个青衣小厮带着陈洛往院内走去,丫鬟则领着福伯和香菱往客居品茶小歇一会。
“香菱,走了……少爷一会就回来了。”
香菱呆呆地看着陈洛消失的方向,福伯不得已才小声提醒道,香菱这才不情愿的跟着福伯走去。
陈洛漫行在画廊中,廊外假山傍水颇有几分江南味道。
清脆鸟鸣,潺潺水声响跃入耳,仿佛置身苏州祖宅。
西路院,陈禹臣书房。
陈洛听见二叔的声音,推门而入。
陈禹臣的书房不像林如海那般透着汤药味,也没有添炭取暖,反而如外面温度一般无二。
这是陈禹臣的喜好,这也是他要的风骨,好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
屋内陈设也极为简朴,除了一个熏炉和书案,其他的都是些字画书籍,就连青瓷摆件都少之又少。
陈禹臣现职司工部左侍郎,正三品。而大夏以左为尊,所以工部右侍郎也屈居半位。除了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外,陈禹臣就是工部一把手,也是贾政的顶头上司,虽然贾政那个工部员外郎是个闲差。
“子川,当年苏州一别也有六年了吧!”
陈禹臣内庭饱满,面宽口拓,胡须一缕,是这个时代士子的标配风范。看着几分神似兄长的侄儿,感叹道。
陈洛屈身一礼,拜了拜陈禹臣,抬头看着比自己小高半个头的二叔。
笑道:“二叔,确实有六年了。侄儿先在这恭喜二叔高升!”
陈禹臣指着陈洛,面露苦涩笑道:“这也是因为大哥......否则也不会这般快。”
陈洛看着这个数年不见的二叔,心中也难免感慨。
随着父亲的去世,这位二叔调入京中入职后,这也是第一次见面,这个交通不利的时代,匆匆一别也不知几载再能相见。
见陈洛四处张望,陈禹臣笑道:“别看了,那小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一年也就能回来几次。不过年节将至,还有一月有余你们就能见到了!”
陈洛哈哈笑了一下,想到数年前跟在他屁股后面,吵着听故事的鼻涕虫,也就是他的弟弟陈湍。
陈洛坐下后,摇了摇头。就听见陈禹臣正色劝道:“三年后你便下场会试,虽然你天资聪颖,也不可懈怠。初入神京,可要在我这住些时日?”
陈洛忙赶手推辞道:“不打扰二叔了,我已让福伯在城西兴庆街那边买了个宅子,在那边安居即可。”
听到陈洛已经找好住处,又是在城西,心中有些许追忆......
想着陈洛不知道那些是,随即皱眉说着:“城西?那边可不是好去处。”
看着凝眉的陈禹臣,陈洛心中咯噔一下,忙问道:“二叔,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到是没什么不妥!”
陈禹臣摇了摇头,表面有些不屑道:“城西,大部分都是开国勋贵,那边勋贵公子们都是斗鸡溜犬之徒,好大喜功,吹嘘先辈,不是个好地方。”
原来如此,陈洛还以为有什么不妥,笑道:“我也是来神京读书,想来也不防事。”
虽然曾经也听哥哥说过这个侄儿主意极正,所以也不好在强求他与自己住在一起。
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有问题可随时来找我。”
陈洛笑道:“哈哈,神京我就二叔一个亲人,所以还望二叔多多照顾!”
“你呀!这么多年这一点真是一点没变……”
看着毫不客气的侄儿,陈禹臣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