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院。
院外的两棵芭蕉树叶轻舞,宛若浮风海中的绿舟,不动不惊,不气不恼。芭蕉叶遮荫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陈洛进了来,直接走进了贾兰他们所读书的屋舍书堂。
贾兰并着秦钟,默默的在抄写文章,独宝玉一人百无聊赖的翻着诗经诗集,托着自己那面若桃瓣的脸,皱眉沉思。
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只有宝玉一人注意到陈洛进了屋内,无精打采的模样瞬间有了些波动,这次竟然主动凑到陈洛身边。
怕打扰到秦钟和贾兰低头抄写文章,拉着陈洛的衣角直接出了来,轻声愁苦道:“林妹妹可走了?”
瞧着贾宝玉的样子,陈洛应声回道:“还没,估计也快了,我来之前还在院子里中收拾行李。”
宝玉自怨自艾的直直坐在门槛之上,双臂搭在膝盖之上,像是问着陈洛,也像是自问自答,“林妹妹还回来吗?”
一时竟然愈发的痴了起来,目光都略有涣散。
陈洛不得,只好让他这般坐着,直到秦钟也屈身出来,在两人身边用着糯糯的声音喊道:“先生!”
宝玉听得这声音方才有回神的迹象。
秦钟说完刚要转身,好接着回里面习学时,宝玉不顾陈洛,拉着秦钟似是着魔,疯着忙喊道:“别走,别走,咱们一块儿玩,不理他,不理他。”
除了宝玉,两人皆是一怔,就连抄写文章的贾兰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瞧见陈洛回来了,自己也抄写的差不多,也抽身出了来。
秦钟按着宝玉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像是安抚他。
然后无辜的看向陈洛,想让他帮忙拿个主意,宝玉还是他的长辈,他也不好直接抽身而出,即使宝玉这样子有些吓到他了。
陈洛一时都分辨不出宝玉这是真的魔怔了,还是在装疯卖傻,而且陈洛心中都在度腹贾宝玉这话是不是单指秦钟。
看着他一幅呆样,总觉得他是在暗指林黛玉。
毕竟府内能和林黛玉交谈的男子以前只他一人,现如今又多了个陈洛。
更别提今天贾母让他先离开,倒是陈洛一直在那边刚刚回来。
这个在他以前眼中被视为禄蠹的男人,纵使是贾政偏爱,但是也不能因他让林妹妹沾染上世俗之气。
即使身上有着所谓的神秘色彩,此时不过十三岁的顽童宝玉,陈洛现在真是拿不定他的注意。
现如今又是恰逢林黛玉要回扬州,若是不从了他,这一闹若是将贾政贾母等人牵扯而出,那才真真是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
或许就连林黛玉回扬州,都要另择一日方可。
毕竟这块贾府内的宝玉,府中除了贾政碍于父子之情,常常冷眼苛责,其他人哪个不是捧在手里呵护。
见秦钟看着自己,陈洛只得点头嘱咐道:“带他在院子里转一会吧,别走远。”
秦钟听见也只好默默点头,拉着宝玉往院子中走去。
宝玉见了,跟在他身侧,口中还喃喃道:“一道玩,一道玩,不许他跟来。”
摇摇头,陈洛也不再管贾宝玉。
忽的听见小贾兰不解问道:“先生,宝二叔这是怎么了?”
陈洛轻叹,也俯身下来坐在门槛之上,看着院中痴痴的宝玉,抚着小贾兰的头顶解释道:“他呀,不知是有所神思,还是神游太虚,一会也就好了。”
“哦!”
小贾兰嘟着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不是很能理解,见陈洛坐下,也在旁边蹲着,学着陈洛看向秦钟和贾宝玉。
想着明明和先生在一起很自在舒适,怎么宝二叔就这般模样,每次都恨不得逃离,他可是每天都很期待。
那日和陈洛一起去街上闲逛看集市,晚上再回来和李纨香菱一起吃饭,那一天可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也不知道兰小子在憧憬什么,陈洛晃晃他的小脑袋,闲来无事,遂轻问道:“课业做的怎么样了?”
小贾兰眯着眼角,笑盈盈的回道:“之前先生说要熟背的《孝经》已经大会了。”
《孝经》是儒家十三经之一,自古以来也是以孝治天下,凡不孝之人必然难忠,这是许多人的共识。
“好,趁今天我来考校考校你。”
“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作何解?”
听着陈洛随口问道,尤其还是《孝经》第一章,如何能难到他。
就见小贾兰信手拈来一般,摇着小脑袋缓缓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陈洛看着小贾兰这样模样,继续道:“《诗》云: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何谓士之孝?”
贾兰沉吟,仅仅思索片刻就回道:“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
一边解,一边仰着小脑袋看着陈洛,见先生面露些许满意,小贾兰此刻自己才高兴起来,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成就感。
听贾兰说完,陈洛称赞着他,也叮嘱他不要自满,还需熟读熟背,科举一途需要熟背的东西太多。
小贾兰半斜着头,迎着太阳眯着眼,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就露了出来。
陈洛瞧了摇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快乐些总没错。
院中的宝玉显然也好了许多,和秦钟坐在石桌边,听着竹叶哗哗,鸟雀轻掠天际。
而另一边,神京城外十里处的长亭中。
两个身影坐在长亭中谈论时事,边上两辆马车停靠,车夫牵着骏马在一旁的草地上饱食。
足足有近一丈宽的夯实土路官道,直直的通往神京城中,以及一望无际的北方。
这一条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缓缓从远方驶向神京城。
前方数位士卒骑马开路,手持王节。
而这辆马车上做的就是擢升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的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