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欢颜的很多想法都来自于理论和平时的观察,她甚至会试着从历史、文化、政治中去总结人族的普遍心理和行为。
给曲傅骄打赏、当众装病纵容白鹅伤人,固然是为了满足她接近曲傅骄、“回报”那四人的目的,可在这基础上,她也考虑到了自家身份、外界的政策环境、人族文化、大众心理,绝非意气之举。
所以她对舆情的发展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这验证了她对人族的心理研究是正确的,可以总结出一条规律作为答卷交给星烬。
“这座趣事贫瘠的新都,这些深陷战乱阴影的各州流浪者,需要八卦,需要他们够不到的劲爆轶事扫除他们心中的阴霾,迎接新生活,有什么比同州东君豪掷十万金看戏的八卦更夺人眼球,而且这位东君体弱多病,并非完人。”
“他们会觉得我很亲切。”
席欢颜道,“若没人在这个时候攻击我,事儿就像茶余饭后的闲谈,过几天就淡了,可当有人开始攻击我你看着吧,很快就会出现维护我的声音,因为那些攻击我的人在打破他们对新生活,对新都的幻想。”
寄书对此执怀疑态度,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道,“我怕有心者在后面推动,事情也许会偏离您的预估。”
这还是席欢颜给他提的醒。
公爵新颁布的政令中,有一条直击帝国法,颠覆了帝国一直以来对源师、武师的态度,这条政令是:源师、武师犯法,与平民同罪。
尽管公爵在官将中声望极高,她手底下的官将也在她的约束下,很少出现滥杀无辜、欺良霸善的行径,但当她将这种约束写进律法当中,仍是引起了部分官将的强烈反对。
东域源师、武师在帝国文化的侵染下,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比普通人族高一等,他们可以纡尊降贵和普通人族吃同一锅饭,却绝不是应该吃同一锅饭!
让他们受与普通人族一样的刑罚,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一条源师的命,是一个普通人族能比的?!
而无法将不满外露于公爵面前的他们,是不是会以一些隐晦的方法,迫使公爵撤销这条法令。
比如,借由东君这件事,引发民众对上层的不满,再次撕裂两者的关系,把民众打回底层。
或者干脆点,对东君发难,往东君身上泼污水,间接削弱公爵的声望,让公爵重新依赖他们这些源师、武师。
寄书懊悔,他应该先打探打探是谁最先传出了东君的身份,又是谁第一个认为东君用的金币可能来自同州财库。
席欢颜却道,“捕风捉影的事,如果你去认真回应,那就输了,它适合用另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去回应。”
“什么事?”
“你说呢?”席欢颜理理身上的毛绒披风往外走,“好好想想,我先睡了。”
寄书想了一夜,翌日一早青着眼来接东君上学,瞧着东君没心没肺的样子,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他高等文化考核的卷子都做得出来,在这种事上就锈住了?
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宛如标致的傀儡般推着轮椅穿过广场,朝着人山人海的惊鸿楼行去。
可怕的是,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让开了一条路,那些充斥了探究、疑惑、揣测的目光粘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他挺着背,端着气势,都不敢低头去看看年轻的东君是什么神色。
而众人眼中,其实只看到了传说中的东君,她坐在轮椅上,慵懒而随意,眼神始终清亮而坚定,偶尔朝让路的人点头示谢,顺带感慨一句,“同图的新生挺懂谦让啊。”
不,东君,我觉得这都是因为你的身份被人扒了。
寄书面无表情地将她推进楼,找到侧旁立着布告栏。
今日是入学第一天,也是进行入学考核的一天。
第一项,中等文化考核,场次都在这布告栏上呢。
他找完席欢颜的名字,又找自己的名字,正要前去考场,旁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大喝,“东君!”
人海再次分开,一众人大步流星而来,仅从其气势分辨就与一般人不同。
寄书低声,“左军主将之子,昌燎,青锋团的。”
昌燎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张了一副正气直爽的相貌,身后跟着一众人里,还有四个眼熟的。
他揪小鸡仔似的将连昆拎了出来,老大哥似地按着他鞠了一躬,“抱歉啊东君,这小子没坏心,就是贪嘴了点,让您受惊了。”
连昆红着脸,含糊道,“我不该打执戈白鹅的主意,对不起。”
“我给你道过歉了,你也给我道过歉了,此事不必再提起。”席欢颜摆手,“散了,准备文化考核去吧。”
昌燎四周一环视,口中大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听闻东君喜欢看戏,我代连昆做主,请您看一场戏作为赔罪,我虽拿不出十万打赏,让曲傅骄单独开一场却是可以做到的,呦,人刚好在那儿,过来啊曲老板?”
“曲老板竟然也入同图了?”
“人呢,在哪儿?”
“我还没见过曲老板卸妆后的样子。”
一人缓缓上前,美人如画,暗香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