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故作惊愕。
「只因我不肯任你欺凌,你就这般羞辱我?」
张巡冷笑一声,招呼自家手下,「带走,谁人敢拦,一并羁押——」
众侍卫被人围观辱骂,早就想溜之大吉了,闻言连忙揪住王先生和邱掌柜想撤……
恰在这时,凉棚外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一道阴凉带笑的声音,不冷不热地盖过人群的嘈杂。
「张大人好大的官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傅九衢一骑当先,就在凉棚外。身下骑的是东川郡王赠送的汗血宝马,背后是皇城司铁骑,个个高大俊逸,一群人将张巡手下禁军围在中间,如黑云压过,令人不寒而栗。
皇城卒!
广陵郡王!
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呼,就像被集体洗脑了一样,他们突然忘记了当初在这个茶寮里编排广陵郡王的邪恶冷漠和凶狠残暴时对他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的模样,如遇救星一般当众大喊起来。
「郡王来了。王先生有救了!」
「郡王,您快帮帮王先生和邱掌柜吧。」
邱掌柜和王先生都垂下了头。
在香壶小筑里,广陵郡王因为「抢夺兄弟之妻」都被人嘲笑多少年了?
再加上傅九衢干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恶事,长话雄霸汴京城话题榜首,让人们骂得十分尽性……
但不比不知道。
人人都说皇城司察子遍地,如若鹰犬,杀人不眨眼,凶狠又恶毒。可他们这铺子开多少年了,私下里编话本辱骂嘲笑傅九衢的是非,从不嘴软………
但皇城司从来没有找过麻烦。
傅九衢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辩白过。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人人都觉得张巡小肚鸡肠没有容人雅量,果然是肮脏人家出来的,怪不得会有那样的父亲和弟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人们的喧嚣声里,傅九衢望向茶寮里抿嘴浅笑的小娘子。
唉!
他的一世骂名,竟让这女子洗清了。
再往后,他的名号是不是都唬不住爱哭的三岁小孩儿了?
可惜!
傅九衢脸色幽沉,态度倨傲,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恭维有所变化,仍是那一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大反派模样。
「张大人偭规越权,打击报复,如此胡作非为实在不该。本王便是有心放你一马,只怕也难堵攸攸众口……走吧,随我走一趟皇城司。」
张巡没有羁押逮捕之权,皇城司有。
并且,皇城司仅受皇帝节制,无须任何文书通令。
张巡冷冷地凝视傅九衢,「广陵郡王难道就不是打击报复,公报私仇?」
傅九衢嗤笑一声。
「本王这是……为、民、做、主。」
好一个为民做主。
要不怎么说百姓都是最善良的一群人呢?
广陵郡王生得这么好看还不计前嫌,为民做主,那当然是大好人了?
广陵郡王性子虽然冷了一些也不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但人家也不像张巡那般惺惺作态,说一套做一套,毫无气度可言呀……
这里好多都是王先生的忠实听众,一个个感激涕零,扬声夸赞。
「郡王居高位而不骄,清风两袖为民申冤,高义也!」
「为民者,表也。祸民者,贼也!」
「多请郡王主持公道!」
「诸位可曾发现,郡王和郡王妃很是般配,郎才女貌,为人持节,真是天作之合,美满良缘?」
「兄台说得极是,极是。」
话锋一转,就变成了这样。
辛夷埋下头去,假装害羞地让杏圆扶她过去向傅九衢福身致谢,又羞答答地道:
「都怪小女子多管闲事,给郡王惹来麻烦。此处既有郡王做主,那小女子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她又周到地朝众人施礼。
「诸位告辞,改明儿再来听王先生说书。」
傅九衢唇角不经意掠过一抹笑意,像经年的海棠盛放。
「程苍,送姑娘回驿馆。」
「是。」程苍拱手应下。
张巡黑着一张脸站在当前,难堪、尴尬、羞辱,情绪蔓延,前尘往事俱上心来,一双眼睛赤红。
「广陵郡王以权压我,张某莫敢不从。」
他猛地甩袖,冷冷走在前面。
「那皇城司这龙潭虎穴,张某今日便闯上一闯。哼!」
傅九衢双眉略展,浅笑一声,抬手示意下属带人,将几个抓人的禁军一并带走。
人群从中分出一条路来,哗然阵阵。
张巡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内心又气又恨,但骨气不容他求饶更不容他服软。
他料定傅九衢这一回抓住他的把柄定会将他往死里整,一路上都在思考要如何应对。
不承想,入得皇城司,傅九衢让他将他带入内堂,一个人枯坐了两个时辰,不审不问,直接就来放人。
「张大人,请吧。」
来的是卫矛,十分客气。
张巡看着这个骨子里透着精明的卫指挥,冷笑一声。
「卫指挥,这是何意?」
卫矛轻叹一声,「郡王说,兄弟一场,情分不在还有道义,张大人今日之举虽然不该,但幸在没有酿成大错,不足以致罪。既然张大人在香壶小筑已然受到惩罚,往后只须牢记今日之辱,痛定思痛,不要再犯就好。」
张巡冷笑。
这是打他一巴掌,还要来教训一通?
想让他感激?
以为这样就能减轻夺妻之过?
枉想!
张巡拍拍膝盖站起来。
「既然张某无罪,那就多谢皇城司的盛情相邀了。告辞!」
卫矛并未阻挡,「张大人,请!」
张巡突然盯着卫矛,冷声一笑。
「当年我也同卫指挥一样,对人托付肝胆,竭尽忠诚,最后却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卫指挥,咱们行武之人,无非为一个义字。跟对了人,豁出性命也无二话,可眼睛要是瞎了,看错了人,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多谢张大人赐教。」
卫矛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他朝张巡拱了拱手,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广陵郡王还有一言,请张大人八月初十到府上喝一杯喜酒。」
张巡面色一冷,哼声自去。
卫矛叹口气,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
皇城司公事房里。
孙怀撇了撇嘴,极是不满地道:「郡王为何要饶了他?好不容易揪住他的小辫子,活该好好整治一番才对。」
傅九衢看着窗外。
「你说这太阳会出到几时?」
「什……么?」孙怀没懂。
「何时会变天,何时会下雨?」
「……」
孙怀皱着眉头想半晌,眼前突然一亮。
「郡王是指张枢直这事儿对不对?郡王是不是已经想到整治他的妙招,这是在……欲擒故纵?」
傅九衢扭头,上下打量孙怀。
突地,他抬起脚来,孙怀唿啦一下跑开。
「小的又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