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封栖梧震惊地看向洛楚余,
“你,心理医生?
他怎么不觉得林涉到了需要心理医生的地步?他不是挺健康的的吗,起码就目前看来,一直都挺健康的。
封栖梧半天没反应过来。
洛楚余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给你看证据。”
封栖梧恍然了半天,才回过神,他盯着洛楚余,犹豫道:“所以,林涉这方面真的有问题?”
他问的含含糊糊,洛楚余嗯了一声,随后将封正逸请他来的原因一点点说出,当听到林涉前十几年,在他杨父那里所遭遇的一切时,封栖梧才明白林涉为什么对封朗那么儒慕信赖。
夜色下,洛楚余的讲述平静而清楚。
但轻描淡写的讲述中,却藏着当事人才清楚的痛苦和折磨,封栖梧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林涉的年纪,现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年。
过去十几年,从童年时期开始,就一直生长在压抑而暴力的生活中,没人在意,没人关心。
从小到大,堪称受尽无上宠爱的封栖梧真的难以相信,也难以想象那副场景,他从小到大觉得最委屈的事,也不过就是叛逆期决定反对祖父的□□统治,结果被祖父的棍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就这,他大哥和管家都心疼的不得了。
封栖梧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攥着一样,让自己很不舒服,洛楚余讲完后,拍了拍封栖梧的肩膀,“少爷,跟我来。”
说完,洛楚余在前面走,封栖梧急忙跟了上去。
洛楚余将封栖梧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打开一个文件柜,将文件柜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是厚厚的一摞。
最上面,正是林涉的心理侧写。
图片上,遍体鳞伤青紫可怖的伤痕攀爬在少年的身体上,竟看不见一块好肉,他蜷缩着倒在地上,大大的猫瞳中是死寂的麻木,没有丝毫生气,让人心惊。
封栖梧心头一颤,他拿起文件,一张一张看着,几乎每一页文件上,少年都带着各式各样的伤痕,但少年本人却始终神情麻木,像一颗看不见阳光,即将腐朽死亡的植物。
随着文件的翻阅,少年的年纪越来越小,最后一张,不过是个刚到膝盖的孩子,瘦骨嶙峋,空荡荡的衣服挂在身上,眼神空洞。
可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从未少过的伤势和疤痕。
越看,心头越沉,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紧紧压着,沉重不堪。
封栖梧拿着文件的手渐渐攥紧,因为用力,指甲泛着青白之色,文件的边缘也泛起了褶皱,洛楚余对封栖梧道,
“这才是大哥请我来的真正原因。”
封栖梧想说什么,却直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既羞愧又愤怒,脸色变换,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那个人渣呢?”
怎么会有人对一个不过几岁的稚龄孩童下这么残忍的手!
“在林涉被接回来之前,林涉以前学校的两个好友发现了林涉的不对劲,才帮林涉报了警,让林涉的养父进了监狱,但事实上,他在被接回来之前,他的两个朋友说,林涉曾经不止一次有过厌世自毁的倾向。”
洛楚余声音顿了顿,
“他们担心林涉,恳请你大哥对关注一些林涉的心理健康,你大哥才请我过来。”
话说完了,但封栖梧的心却始终被拽着,沉重的呼吸不过来,他低下头,文件上刺目的病例和图片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封栖梧心底是复杂万分,脑子乱成一团,误会的愧疚和震惊的愤怒让他五味杂陈,对林涉的态度也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封栖梧开口,声音带着艰涩,
“你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病人的病情应该属于隐私吧,你为什么告诉我?”
洛楚余给封栖梧倒了杯水,自己握着水杯,
“你回来的第一天,对林涉的恶意就非常明显,而且始终没有缓和的趋势,如今更是隔三差五的就往林涉那边跑,封先生那边最近更是非常忙,抽不出时间和你谈谈,是我的私心吧,就算你不喜欢他,但请别继续为难他了。”
洛楚余非常认真的盯着封栖梧,
封栖梧的嘴张张合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呢,说他没有为难林涉,但洛楚余也没说错,他对林涉确实一直抱有偏见。
“而且林涉现在终于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家庭和父爱,这是最难得,也是他最珍贵的时刻,封朗先生对他的态度您也看见了,疼爱宠溺,林涉正在被治愈,这是他好不容易才盼来的。”
洛楚余叹了口气,对封栖梧说道。
封栖梧却猛的瞪大了眼就想反驳,他想说封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们背着林涉好像在做什么,可话到了喉咙口,封栖梧却沮丧的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充足得证据。
而且,洛楚余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找他也没什么用。
封栖梧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不去找林涉了。”
在封栖梧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洛楚余有些犹豫的声音却喊停了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但我也不能确定。”
封栖梧纳闷地转过头,
洛楚余眉头紧皱,停顿了一下,还是慢吞吞道,
“其实,在你出国的那段时间,林涉刚来,吴管家担心林涉到了新学校,学习成绩跟不上,曾经给他请过一个家教,那个家教还是你大哥亲手选择指定的。”
封栖梧不明白的皱眉,“然后呢?”
请家教这种事情封栖梧相信,毕竟自己从小到大的家教,都是大哥一手挑选,一手包办的,这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吗?
洛楚余措辞着语言,抬头看了眼封栖梧,轻声道,
“但那个家教只教过半个月就走了。”
封栖梧的疑惑都快凝成实质了,洛楚余垂着眼,“这个家教……应该是因为猥亵林涉,才被赶走。”
封栖梧整个人跟雕塑一样,立在原地。
“你大哥和吴管家一直瞒着别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对林涉一直抱着一种自责和愧疚,如果不是他对林涉的忽视冷漠过于明显,那位家教也不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就是因为这些,林涉从来不敢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而且度假村的时候,他自己都快拽不住人了,还死死的拉着我。”
说起这个,洛楚余嘴角就带着笑,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他,准确的说,是心疼吧,你大哥也一样。”
洛楚余看向封栖梧,替封正逸说话,
“封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无论是你还是林涉,他都觉得是自己的弟弟,也都在用尽全力的保护你们,封先生其实私底下找过我几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涉。”
洛楚余的话让封栖梧心头乱成一团,他低着头,步伐沉重,
“罗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后,封栖梧离开了,洛楚余看着封栖梧背影离开后,关上了门,转身打开电脑,黑暗中,电脑的荧光照在洛楚余的脸上,半明半暗,分辨不清神色。
……
回到房间内的封栖梧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洛楚余告诉他的一切都让他辗转反侧,林涉的过去就像是荆棘遍地的花园,只不过,少年一直努力藏着,不想让别人发现,只是因为担心会坏了别人的好心情。
封栖梧下想起,林涉也不过是个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比他还小好几岁。
他什么时候,会按照自己的喜乐,把尚未成年的林涉想的那么恶毒了,甚至未曾经过观察判断就擅自下了定论,封栖梧脑门抵着床,狠狠撞了几下。
而且,是这样揣度一个伤痕遍野的少年。
封栖梧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他和大哥对林涉冷漠以待,林涉就不会遭遇后面那些可怕的事情,那个家教绝不会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封栖梧几乎能想像的出,在这样一个明确表示对他不欢迎的家中,当林涉被猥亵恐吓,求助无门时,是多么的绝望,又多么害怕。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怨恨过谁,他在度假村拼命救了罗医生,间歇性地挽救了大哥和封家。
内心深处升起的愧疚和自责啮噬着他的心,封栖梧的心一会像是被泡在冰水中,冰冷一片,一会像是被泡在了硫酸中,自责难安。
心脏像被什么紧紧绞着,闷疼刺痛,呼吸困难,封栖梧艰难地眨着艰涩的眼,神情茫然。
也许,一直以来过分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呢?
这时候,监视器中突然发出声音,是林涉的声音。
他正在和封管家说话。
听见林涉的声音,封栖梧猛地坐起,眼神唰亮。
对啊,还有封朗,别人不知道封朗他们的真面目,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想起林涉昨天晚上被他们骗的团团转的模样,封栖梧突然升起一种使命感。
现在,封栖梧对林涉的印象半点都没有工于心计了,他只觉得林涉实在是好骗,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对父爱的渴望和儒慕已经完全蒙蔽了林涉的思考能力。
他倒是非要看看,封朗他们瞒着林涉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反差那么大,封栖梧摩拳擦掌,此刻在想林涉,反倒是自责多了一些。
封栖梧睁着眼想着: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不让大哥那么操心,也能帮大哥,既然大哥那么喜欢林涉,那他就……勉勉强强帮大哥保护好林涉吧。
想到这,封栖梧摩拳擦掌。
其实,要是有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好像——也不错。
长这么大,他还没当过哥哥呢。封栖梧一边想一边赶紧打开手机,透过手机看着另一头的情况,此时,手机中清晰地传出另一头的画面,就连声音都异常清楚,
此时的林涉正在餐桌上,和封朗一起吃午饭,封管家站在一旁。
此时,谁也没发现被藏在餐桌花瓶上的针孔摄像头,整清楚的对准了他们,将几人的表情神态,和语气尽数传导到了别人的手机上。
封朗正热情地夹菜给林涉,
“多吃点,王医生都说了,最近你得的多吃点,这样对身体才好。”
林涉乖巧的嗯了一声,学着父亲,同样将菜夹到他的碗里,亲昵而带着些许的撒娇,“爸爸也吃。”
“好,好。”
封朗笑的合不拢嘴,慈祥极了,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问道,
“今天栖梧那孩子又来了?”
“嗯,”听见父亲讲话,林涉急忙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哥说他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要用到狗,特意到我这来借小乖,还说别的狗都不和他的眼缘,只有小乖最符合。”
听到是关于一条狗的事,封朗就不感兴趣了。
他没什么反应的点点头,“从小到大,他都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比赛,不过他对比赛的态度都是挺好的,你也不用担心小乖,他会照顾好小乖的。”
“嗯。”
林涉信赖地点点头,反正,只要是父亲说的,他都相信,这样子逗乐了封朗,封朗故意打趣道,
“怎么,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么?”
林涉点点头,又摇摇头,羞怯地抿唇一笑,依赖地看着父亲,小声道:“有点舍不得,不过更想有多一点的时间陪陪爸爸。”
这话明显很得封朗的欢心,封朗笑了几声,
“行,那就多怕陪陪我。”
等两人吃完饭后,照常散步,封朗需要午睡,林涉自然是陪着他,这段时间,封栖梧一直守着手机,使劲盯着,生怕错漏过一点细节。
午睡后,是封朗每日照旧的检查。
一天平淡而放松,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夜晚,林涉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而封朗则和封管家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时候,封栖梧就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在封朗的这个别墅住过一段时间,对这个别墅非常熟悉,所以摄像头都方得非常有技巧,恰巧能拍到,
藏在隐匿之处的针孔摄像头正对准了他们,
封朗坐在椅子上,微微放松,他靠着椅背,“封栖梧今天来,就是借狗来了?”
“是这样,”封管家点了点头,“和林涉说的一样。”
封朗冷笑了一声,森冷的声音透过设备,电流声夹杂着毛骨悚然的寒气,阴气沉沉,
“便宜那只畜生了。”
如果不是封栖梧及时带走了它,封朗还真有可能把小乖弄死,然后扔到手术台,让它沦为手术道具。
说着说着,封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动静大的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封管家急忙上前,帮封朗拍着背,等封朗好些后,又急忙替他倒了一杯水,
封朗喝完后才总算是好了一些,
呼吸也平缓了,可就在他准备将水杯放到桌子上时,手腕突然失去力气,杯子摔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索性,地面上全是红地毯,减缓了冲击力,杯子落下后,并没有摔碎。
可封朗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
他盯着滚落到墙角的杯子,试图用力握紧无力的双手,可双手此刻好像不听使唤,封朗脸色难看,一句话不说。
空气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封管家都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捡起杯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朗幽冷的声音才出现,
“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不想等了。”
封管家动作顿了顿,将杯子捡起,放到桌上,又开始吸水,半蹲着整理地毯,封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侧着耳朵,像是在倾听胸膛的心跳声,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封管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封朗,封朗的眼神带着不可抑制的浑浊和苍老,还有疯狂和渴望。
这样陌生而可怕的封朗,让屏幕另一头的封栖梧几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有些害怕,
“医生也说了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试一试,现在,我们拖得时间越长,变数越多,谁又知道会不会在出现向昨天一样的失误。”
封朗的声音中带着嘶哑。
封管家微微皱眉,这
“可时间还是太短了。”
距离林涉真正到这的时间,也不过才短短几天,前不久封正逸和封栖梧两兄弟才看到过林涉,现在是不是操之过急?
封朗脸色阴沉,他拧着眉,敲击着桌子,
而屏幕另一边的封栖梧呼吸却在急促的跳着,砰砰跳的几乎要跃离心脏。
他捂着了口鼻,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屏幕,不敢漏过一点。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听到他们真正的目的了。
封朗仰着头,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不健康的指甲,又捂着胸口,感受着胸腔内沉重嘈杂的心跳声,林涉那鲜活无力的心脏让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
“那就不在这,去别的地方,车祸、野兽、意外、火灾,世界上的意外本就如此之多,谁又能真正弄清楚一个人的死因。”
封朗猛地看向封管家,声音嘶哑,语气森寒,
“你把王生叫来,就说我找他。”
王生正是王医生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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