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山峦似刀锋般凌厉。
明明看着近,却始终无法接近,白婳靠在他身上,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我以为你不来找我了,我在下面被困了好久,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声音嘶哑的在她身后轻轻说着,衣裳湿哒哒地粘在一起,贴在肌肤上的感觉并不太好受,况且那水带着一股子腥臭味儿。
放佛自己也是那其中的尸体一样。
白婳欲起身,却被他擒住了手腕往怀里带,他语气多少带着些委屈和控诉。
他这么大人了,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委屈。
可能觉得白婳是要丢下他的。
“婳婳,幸好你来了。”
他将白婳抱得很紧,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她身子本就不怎么热乎,去了一趟水里,这会儿身子就跟一块儿冰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萧君策想要捂热她的心,也很难。
她的心不是捂不热,只是以前冰封得太厉害了而已。
“我不来,所以你就一直在下面等?难道就不怕把自己给憋死了吗?”白婳轻声问着,她现在没什么脾气,尤其是对萧君策。
大概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狠心,所以才会如此吧。
其实她这般做,也是想试探一下天道的底线,但很显然,她失败了。
“反正你也一直想我死,不是吗?”
他嗓音轻轻的,轻轻的落在她耳边,心悸的感觉传来,白婳推开他,目光变得漆黑幽冷。
“你是谁?”
萧君策,还是澹台策?
萧君策坐在地上沉默着,屋子里安静了良久,他才出声道:“婳婳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她心里一惊,难道是他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这怎么可能!
“我在水底下看到了一些东西,那里面的我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可又是我。”
心还在继续狂跳,连手指也痉挛了起来。
他在水底下看到了什么?
又是谁给他看的?
“你看到了什么!”那冰冷的手段忽然间就攀上了他的脖颈,逼迫他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的目光变得又凶又狠,杀意在眸子里涌动。
她红着眼睛,一股巨大的力道锁在他的吼间。
压倒性的力量让萧君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看见了另一个我,和真实的你。”
她眼睛越发红了起来,最后像是浑身疲软般,松开了手,瘫倒在地上,语气冷静地说:“该看见的,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有些事情是无法被逃避的,她想要逃避,可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自己却总是将他们分成两个人来看待。
真是可笑。
怪不得白泽总是那般嘲笑自己。
“婳婳,我只看见了这些,我不知道我还应该看见些什么,但你别赶我走。”
他再次上前,依旧将人抱在怀里,白婳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想要将那股汹涌的仇恨压下,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萧君策,不是澹台策。
若真有苏醒的那天,她再杀了他也不迟的。
心软是她最大的敌人,也是终身宿敌。
“婳婳,你身上好凉,我给你暖暖吧。”
他抱着白婳躺了上去,动作和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大抵是累着了,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也没有反抗。
她身上凉得厉害,萧君策从背后将人环抱在怀里,轻声说:“婳婳,我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你别恨我。”
白婳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他到底看见了多少。
但他都看见了。
不该看的都看了,澹台策和萧君策,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屠族杀夫,又将她囚禁了五百年。
这样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恨呢。
他只是想想,都心惊胆战,浑身发凉。
那堆积成山的尸体,是她的族人,她是诞生于天地间的孽龙,自诞生那日起,就受到族人庇佑。
孽龙是什么?
孽龙是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恶而诞生的生命,生来便是邪恶而又强大的,屠龙证道,是澹台策所修的道。
怪不得她脸上会有鳞片,原来那是龙鳞。
她不知是陷入了梦里还是清醒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像是要破碎的花。
那即将枯败的惊心动魄之感,总会让人心生愧疚痛楚。
萧君策将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后背,一道若有若无的微光缓缓流进她的身体里,也许睡一觉起来,她的心情就能好很多。
“太傅大人回来了?”
“真的是太傅大人回来了!”
船上的人看见出现在甲板上的萧君策,一个个都激动地喊了起来。
仿佛只要有萧君策在,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轻松解决。
许是今日受到了惊吓的缘故,老皇帝遣散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只留了一些侍女在一旁伺候着。
“你来了。”
他跪坐下来,端端正正,龙章凤姿。
“此番北巡,孤若不能平安回去,往后婳婳便要拜托你了,宫里孤也早早留了密诏。”
老皇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总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人抬眸,眸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只是比以前多了几分神秘晦暗,叫人越发看不透他了。
他说:“陛下真龙天子,自然会平安抵达。”
老皇帝苦笑一声,躺在床榻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孤在这位置上坐太久了,孤想下去陪长姐了。”
当皇帝太累了,下辈子,他要当个平凡人。
萧君策忽然勾起唇角,嗓音平淡地说:“可长公主却未必想要陛下的陪伴。”
老皇帝瞳孔一缩,苍老的眸子里出现了震颤。
可那人却接着说道:“长公主当年那杯毒酒,陛下可还记得清楚?”
随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清晰,老皇帝如同受了刺激般,随手就抓起一旁的茶杯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住口!”
他微微躲避,茶杯落在门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来,外头的人听见了,也不敢进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傅大人一直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这次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还真是极为少见呢。
萧君策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够一直保守这个秘密,而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陛下和臣。”
他已经提醒得够明显了,白婳很敏锐,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