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雪却笑道:“这世上男儿虽多,但若能做到太傅那般地步的,却是极为少见,女子以夫为天,能够将女子捧在手心的男子,那便更少了。”
“即便太傅当年曾婚娶过,可大家都知晓,太傅娶公主,不过是迫不得已,且从未圆房过,太傅唯对郡主如此情深专一,已经很难得了呢。”
谁又不羡慕这样的情爱呢,专一单纯,一心一意。
可这世上多的是男人三妻四妾,注定不能将心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环绕在他们面前的莺莺燕燕太多了,万花迷人眼,考验的不仅是一个人的神情,还有强大的自制力。
白婳倒是想起来那惨死宫中的郦妃,不就对萧君策一往情深吗。
郦妃也是澧洲人,作为萧君策的同乡,她的死好像并没有引起那个男人的半点儿情绪,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目光都没有。
作为凡人,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若说神摒弃了七情六欲,那么凡人肉体凡胎,是三界中感情最为强烈的存在,他那样冷血,对她又有几分情真?
她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上来。
杨凌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郡主在想什么,这般认真?”
白婳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在意到这个程度了,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她该去想的。
现在应该思考的,是该怎么获得更多的阴德值,好早日摆脱萧君策。
如今越是在乎萧君策的感受,就越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受自己掌控了。
昨日解决了一桩大事,今儿一大早城头就贴了告示。
惠安长郡主心系百姓,特求净慈大法师于今日正午为太川河三百年的亡魂诵经超生。
此消息一出,澧洲城又沸腾了起来,都知道净慈的名声,寻常人是根本就请不动的,若他愿意为亡魂超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时间,城中尽是对白婳的赞美之词。
“这告示,八成是太傅大人贴出去的。”不然除了太傅,就只有陛下才有这个权利了。
白婳心头微动,如此名扬天下的好机会,他竟然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若能在此事中博得民心,对他往后的仕途大有裨益,她不过一个郡主罢了,一不能指点江山,安邦定国,二不能策马杀敌,驰骋沙场,斩仇寇。
说白了,她也仅仅只有郡主这一层光环加身罢了,没了这个身份,白婳什么也不是。
“今日能够一睹净慈大法师亲自诵经超生,此等盛景,定然是不能错过的,不然你去问问蓉蓉姑娘,她去不去?”
白婳挑眉看向孟蓉蓉的房间,她倒是个安分的,从住进来后就很安静,就连这寺庙里那寡淡无味的斋饭,她一个千金小姐,也都每次吃得很干净,没有丝毫嫌弃。
好在她父亲比较有先见之明,提前转移了一部分钱财,只是现在大多数的田庄铺子,都已经被愤怒的百姓们给毁了。
“郡主这是要杀人诛心?”杨凌雪好笑地摇了摇头,手指有意无意的抚摸过脖子上的鳞片说:“这件事情本就是孟家人引起来的,要说孟家人是千古罪人也不过分。”
“若是在让孟蓉蓉过去,百姓们可不一定会怜惜她是个病秧子,说不定还能当场将她撕成碎片。”
杨凌雪刻意放大了音量,也不知道孟蓉蓉能不能听见。
白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淡淡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反正她是个体弱的,能走到太川河估计也是她的极限了。”
“郡主是在心疼她?”
白婳眼眸一抬:“她那般样子,谁瞧了不得心疼几分。”
“……”
她不该问的,问了反而让自己心里添堵不痛快。
澧洲城延续了三百年的河神祭祀终于在这一天被彻底废除,圣上亲自下令废除河神祭祀,凡不服者,摔下丢下太川河,以祭河神!
澧洲乡绅富豪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也不敢去闹事儿。
这么多年来被祭祀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乡绅们压榨百姓习惯了,祭祀被废,便是解开了压在百姓们身上的一层禁锢。
他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想,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被选中去祭祀。
会不会有哪家来花钱买他们的孩子,自然也少了许多刻意卖孩子挣黑心钱的无良父母。
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
那搭建在太川河的祭台被百姓们齐力推翻,继而搭造了一个全新的法台,那是用来让净慈法师诵经超度用的。
太川河岸人满为患,即便烈阳当空,人们也丝毫没有退意,一是想要一睹法师真容,二是彻底要和这害人的风俗一刀两断,以表决心。
在数名弟子的拥护下,那身着雪白袈裟的净慈手持法杖,走上高台。
铜炉里香烟袅袅,他圣洁高雅,宛若不可亵渎的神祇。
年轻俊秀的脸庞第一次这般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不光是他那一身的圣洁,还有那能令阳光都为之失色折服的容貌。
宛如高山之巅的雪莲。
白婳就那般怔怔地看着法台上的净慈,他在诵经,随着那清朗缥缈的嗓音落下,晦涩难懂的经文从他口中出来。
太川河底缓缓飘出无数颗白色的光珠,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然而这些光珠,凡人是看不见的。
她看着净慈,目光复杂,心口更是一阵难言的酸涩。
她不知道净慈到底经历了几次转世,才有了如今这般高不可攀的神圣模样。
但如果她这辈子能够一直如此安然无恙,互不打扰,也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明明自己以前是个势在必得的人,对看上眼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如今也晓得了成人之美,晓得了及时放手。
光珠越来越多,它们飞上高空,化作点点星光缓慢消散在天地间。
它们被困在这太川河底太久了,怨气如果得不到化解,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似是察觉到了台下的目光,净慈眼眸睁开,她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佛光。
四目相对,两人隔空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