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在看什么?”白婳扬眉,不躲不闪,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脖子遮挡的严实,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可有些时候,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够体现出自己的心虚,她也就差没把偏心写在自己脸上了。
“未曾。”净慈移开目光,他虽是个出家人,但对男女之事,多少也是了解些的。
“许先生,孟姑娘如何了?”
杨凌雪赶忙岔开话题,她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但又具体说不大上来。
“她本就养在深闺,如娇花一般没经历过风吹日晒,昨儿那一番折腾,让她邪风入体,身子更虚了,我开了些药方子,已经着人去拿药了,今日下午便能醒了。”
“那就好。”
“白施主,尽早城隍庙的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劳烦白施主同小僧去一趟。”
城隍庙的人?
莫不是那些符纸?
那两个蠢货怎么把东西放在净慈手上了,不是说要亲自交给她的吗?
白婳揉了揉额头,本来如今就是在刻意避开净慈,一是为了不让萧君策争风吃醋,二是不想打扰净慈清修。
“不如让凌雪同法师去替我将东西取回来吧。”
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去的稳妥。
他一在,自己的心就乱了。
无法做到气定神闲,总是会想起从前很多事情,她的克制才是。
她已经招惹了一个萧君策,趁着净慈还未察觉,及时抽身方为上上策。
“凌雪愿同法师走一趟。”
净慈依旧温和,他看着白婳,淡淡道:“城隍庙的人嘱咐了小僧务必要将东西亲自送到郡主手上。”
白婳拧了拧眉,这两个傻蛋!
“罢了,我去吧。”
没事,只要拿了东西离开就好,切莫有过多停留。
他的院子一如既往的简约清净,净慈走在前面吗,步伐沉稳,胸前的佛珠在微微晃动着。
明媚的阳光落在那干净的衣裳上,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他身上的清香。
青石板的路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屋檐下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推开门,看白婳站在外头。
干净儒雅的脸上绽开一抹轻笑:“小僧院子可是有什么东西,让白施主感到害怕了?”
“那倒没有。”
白婳双手负在身后,这小和尚现在竟然会笑了,真是稀奇呢。
“郡主请。”
她原本是想在门外等着他将东西拿出来的,不过净慈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顶着那张干净的脸,还笑得如沐春风,还真是让人不好意思拒绝呢。
好像她现在越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就越是能够让净慈察觉到异样来,他桌上还煮着茶,似乎就等着她的到来。
“不会又是上次那种茶吧?”
那茶她喝过一次,就不想喝第二次了。
“非也,郡主尝尝吧。”
他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摞符纸来。
她喝了口茶,拿上了符纸,笑着说:“茶也喝了,东西也拿了,本郡主该走了,就不打扰法师了。”
“郡主不坐坐?”
“不坐了不坐了!”白婳连忙摆手,这要是坐下去还了得。
这小和尚和她初见时,好像不一样了,却又好像是一样的。
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陛下同小僧说了许多有关郡主的事情,郡主想听听吗?也许能一解郡主心中疑惑。”
他坐下来,外头是明艳的光,以及碧绿的竹,天空湛蓝得好似被洗过一样干净。
“本郡主自小到大的精彩事情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听的。”
“那你父亲,和长公主呢。”
她朝白婳伸出手,掌心摊开,她腰间一热,那城隍老儿给她的珠子就飞到了净慈手心。
只见他口中默念着晦涩的经文,好听干净的声线,瞬间就能让人沉沦。
珠子光芒大盛,所有的光汇聚在一起,渐渐地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白婳瞳孔一缩,出于身体的本能,她的心脏开始感到疼痛和抽搐。
净慈看向她:“郡主现在有兴趣一听了吗?”
白婳关了门,在他面前坐下。
“法师的本领,比本郡主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洗耳恭听。”
光雾还在凝聚,即便只是光形成的一个虚影,那一身染血的铠甲,也依旧能够让人感到那滔天的战意。
他手中高举的,是大端的旌旗。
白婳幼年痴傻,关于父亲是何模样,记忆力早就模糊不堪,如今一幕幕都在脑子里迅速走过,走马观花般闪现。
院子里,玉兰树下,秋千架……
年幼的惠安长郡主,是父母掌中娇心中宝。
马提坡一战,他带三万精兵良将,遭受敌人埋伏,万箭穿心,肠穿肚烂。
杀伐之气不绝,厮杀声交织在一起,一幅幅画面再重演当年马提坡之战,她看到了那暗中埋伏之人的腰牌。
上面赫然写着德!
德……
德是明德帝的字。
那令牌,是明德帝的!
“荒唐!”
面前木桌轰然而碎,她愤怒地看向净慈:“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
怎么可能会是明德帝杀了温仲瑾。
怎么可能!
她的心在狠狠颤抖着,心脏痉挛的疼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净慈说:“这不是小僧想告诉你的,是安国公。”
“他英魂未灭,尚且残留人间,郡主手段通天,小僧能将其超度,郡主就定能将他送往轮回,不是吗?”
他要超度温仲瑾。
温仲瑾残留着那一口气,形成了光珠,这里面便是他的残魂,从城隍老儿将光珠交给她时,净慈就察觉到了。
滚烫的泪滴落在手背,炽烫得厉害。
“功高震主,历来便是帝王之大忌……”
“看来郡主有自己的想法。”
他挥了挥手,光雾重新凝聚,画面中的人好似正看着她,那是温仲瑾,还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正气浩然的眉眼。
英俊挺拔的身姿。
“你父亲到死都不知道为何会中埋伏,数万士兵惨死马提坡,这里面凝聚的,也不光只有你父亲的魂。”
若是不将其送走,怨念过深,早晚会酿成祸事,这些年在城隍老儿身上压制着才好些罢了。
“温仲瑾……”
白婳伸手,似想要摸一摸那凝聚出来的人。
她能从那残影的目光中,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和温柔,那是对白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