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之后,老皇帝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别院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婳婳受不得气,别家子女也受不得气,该怎么处置你便怎么处置吧。”
老皇帝人精一样的存在,活了几十年,难道还不比这些毛头小子愣头青精?
现在大部分国事,他都是交给萧君策去处理,而白战野只是处理一些闲杂小事罢了。
比如哪家失了窃,比如哪家死了人,又比如哪里出现了马匪土贼,亦或是,哪个臣子家里出了点儿小毛病……
这太子当得,着实有些憋屈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处理得当。”
这一顿人揍的,白婳非但没被罚,然而得了陛下许多赏赐,让萧君策把老皇帝赏来的东西都带进国公府时,那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也有人立马就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你是何人!”他刚走到门口,一柄寒光闪烁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胸前。
东篱见状,赶忙过来拉走他说:“小瞎子,不要随便拦人,他是萧太傅,是……”
“萧狗贼?!”东篱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小瞎子一把推开,提着剑就又冲了过去。
“你认得我?”萧君策一身朝服,脸上带着几分薄凉的笑意,东篱让人给小瞎子做了身衣裳,虽然是瘦了些,这身材也有板有眼的。
穿上那衣裳也怪好看的。
就是眼睛瞎了,上头都是伤疤,看着吓人,东篱就用了黑布条给他挡了起来,在国公府里调养了几日,虽还没痊愈,却也行动自如了。
小瞎子冷哼一声:“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看来这小瞎子还和萧君策有什么仇怨,他刚恢复,体力不行,根本就碰不到萧君策,反而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
“再打下去,便给本郡主滚,我这院子不喜欢有人打打闹闹的!”
屋子里传来白婳的声音,东篱顺势夺走了他手上的剑。
说:“你别惹了郡主不高兴,否则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
郡主可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儿。
小瞎子站在那里没动,萧君策走进去看了眼团团,他正扶着桌椅到处溜达,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倒也麻溜。
屋子里摆着都是圣上赐的东西,都是些值钱的物件儿,什么珠翠玉石,玛瑙珍珠,闪闪发光的,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她手里把玩着那价值不菲的黄玉手钏,抬眼瞧见从外头走进来的人,门帘处,他似踏光而来。
“你如今倒是满意了,拔了顾尚书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好将自己的人顶上去。”
利用她将别院失火的事儿都算在尚书府头上,这原本是死罪,众所周知萧君策在圣上面前求情,才让陛下开恩饶了死罪,却也活罪难逃。
抄家流放,这是不可避免的。
“辛苦婳婳了,别院出游那日,有人鱼目混珠混了进去,你不也正想借这个机会,好生收拾一番顾明玉么?”
白婳轻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本郡主喜欢和你说话。”
奶娘进来抱走了孩子,顺势带上了门,将那大好的天光一并隔绝在外,院子里头的秋千架已经做好了。
东篱搬了许多藤萝过去,等到藤萝长枝儿的时候,便会缠上秋千架,开满许多美丽的藤萝花。
“你既是朝廷鹰犬,又为何不扶持太子,助他荣登帝位?”白婳问。
如今尚书府一家落了难,外头的人都说是糟了萧太傅构陷,和惠安郡主一起,公报私仇。
可怜了那顾家公子温润如玉,竟也没能逃得了惠安郡主的毒手,如今这两人就是狼狈为奸,天作之合。
更有谣言说,这大端迟早有一天会毁在这两人手里。
“太子表面贤德,实则内心阴暗,钻研邪术,又与逆贼勾结,如此之人,若成为大端君主,只怕才会是真正的为祸苍生。”
光是那日他们所瞧见的旱魃,便是完颜洪所养,而太子又和完颜洪走得近,在京城里养旱魃,这太子还能有什么心思。
她细细梳理着脑海中的思绪,总觉得自己牵扯到了这凡人的事情中来有些不妥,可偏生他是澹台策的转世,天生自带气运。
只要他的气运不被破坏,那么他就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生。
但顾明玉知道他的身份,必然会想方设法断了他的气运,如此一来,他这辈子就有可能没办法寿终正寝了。
倒也不是她关心萧君策能不能长命百岁的问题,只是凡人生死归她管,那么现在萧君策就是她的人,白泽想动她的人,就必须先得问问她同不同意了。
且白泽虽是瑞兽,却是个小心眼的人,万一他私自截了萧君策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飞升上神,到时候就更加麻烦了。
“婳婳,我昨日夜里翻阅典籍,你口中的白泽是上古神兽?”
“嗯?”白婳惊讶地望着他:“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他微微一笑,说:“是啊,我是习武之人,自小五识感官就异于常人,我也不是有意要听的。”
不是有意的还能笑得这般欠揍,他这分明就是在向自己炫耀自己的过人之处罢了。
“顾明玉已死,现在的顾明玉不过是寄生在他身体里的白泽神兽罢了。”
“那……”他看向白婳,目光灼灼,眸子里的光亮让她觉得逼仄。
“婳婳有事什么?”他笑着说:“我是问,婳婳的本体是什么?”
白婳:“说出来怕吓死你。”
“不怕,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白婳当然知道他的承受能力非同一般,否则旁人早在看到她被化灵散逼得险些暴露的时候,就已经吓死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
“真正的白婳也死了,对吗?”
空气中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虽然他心里有谱,但从来没正式问过她。
“那你是爱以前的白婳,还是现在的?”白婳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现在的。”他回答道。
“为何?”
“以前的你并不出彩,救你也是阴差阳错,同一个皮囊,不同的灵魂罢了。”
“那万一真正的我长得很丑呢,又或者说,我其实是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