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嗑，要找话多的。
先跟其他护工打过招呼，夏雨一眼相中了坐在轮椅上的潘大爷。
在广场晒太阳时，潘大爷不断挪动轮椅，逗附近的院友说话。人家不搭理吧，他还舔着脸换下一个，没一点儿消停。
刘巧云说过。
潘大爷待在颐年养老院四年，也算年头不短的常客。
原因嘛。
好像是太喜欢唠嗑，有事没事就找自家儿媳妇聊天，他儿子实在看不过眼，干脆就把他老人家送来颐养天年。
“小伙子，你瞧你挺面善的啊……跟小刘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俩不会是那个吧？”
“别不好意思，你潘叔年轻过，处对象也喜欢找这种，说清纯吧，又带着一股媚劲儿，撩拨得人心里痒痒。”
“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是远房表妹，出了五服那种。”
“表妹，啧啧！想想都刺激！”
“……”
潘大爷巴拉巴拉说着。
周围的院友，嫌弃地走快一些，想离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远点。
很快，潘大爷落在最后。
当然，这也跟某人故意减速有关。
刘巧云不敢离太远, 搀扶耳背的陈奶奶隔在中间, 为‘同伴’创造聊天机会。
上了贼船。
就得一条道走到黑。
夏雨双手推着轮椅，始终笑呵呵的, 丝毫不在意潘大爷的碎嘴子。
脾气好到爆。
“大爷，那可是我堂姐，都姓刘的！”夏雨笑着纠正。
潘大爷双眼放亮。
“这个借口不错嘛，我年轻时咋没想到这招儿呢？小伙子, 有前途！”
夏雨嘿嘿一笑。
既不辩解, 也不否认。
这一下，更让潘大爷好感倍升，大有找到蓝颜知己的错觉。
“大爷，咱颐年养老院瞧着不小, 您都来了四五年, 应该逛的差不多了吧？”夏雨瞅瞅前边，确定没人留意他们，声音压低问道。
“别看你潘大爷腿脚不好, 养老院可是遛得最勤快，”一边炫耀，潘大爷一边活动唯一能动的好腿，“当年，我可是靠着勤快，钓到了漂亮可人的村花……”
“大爷牛掰！”
夏雨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
接着，话锋一转。
“对了，大爷, 刘芳芳阿姨, 你还有印象吗？”
“谁？”
“刘芳芳阿姨！就是那个眉眼弯弯、特喜欢笑的……”
刘芳芳，就是刘阿姨的全名。
在刚才经过宣传栏时, 夏雨眼尖, 看到了养老院自制的光荣榜。刘阿姨的照片，就在第二排最显眼的位置。
圆脸肉乎乎的, 头发黑多过白, 被梳理得非常柔顺。
与陈玫家所见的苍老和骨瘦如柴, 完全是两个极端。
“哦~~~”
潘大爷恍然, 还懊恼地拍拍额头。
“你是说刘大美女啊，当然记得真真的, 她可是我立志追求的老婆人选。”
接着，他拇指、食指蜷起, 比了一个OK手势。
“三大热门人选之一！”
潘大爷的渣本质，夏雨选择性忽略。
“那她现在在哪儿？”
“调到B区啦……嗳，小伙子，你打听小刘干嘛，不会是你动心了吧？”
潘大爷一脸醋意
。
这都哪跟哪儿！
夏雨很无辜地耸肩。
“大爷，您可误会我了，我俩不合适！对了，B区在哪儿？我都没在导航图看到。”
“呶，就是那栋楼！”
潘大爷侧身一指。
他所指的, 是一幢非常干净的三层小楼，楼体呈现乳白色, 靠近楼顶刷了一圈湛蓝的涂料，如同跟天空连接在一起。
小楼周围，扎着绿色铁网。
单从外观看, 好像设置在养老院外。
“跟你说啊，王主任都说了，只要我好好表现, 下月就让我升格到B区，这样就能跟小李双宿双飞。”
“升格？去B区还有要求？”
夏雨收回远眺的视线，趁热打铁，顺着话茬问下去。
“那肯定啊！第一，平时表现好，”潘大爷竖起一根手指。
接下来，是两根手指。
“第二，体检达标！”
“我啊，体检没问题，就是平时表现比他们差了一丢丢儿。”
或许，是怕人误会。
他赶紧补上一句, 声音略微拔高。
“你潘大爷就是话多点, 别的没毛病。”
夏雨没在这上面纠缠，选择继续引导。
“B区都有啥啊，还搞得这么隆重？”
“有啥？”潘大爷露出向往的神色，“五星级宾馆住过没？总统套房知道不？B区就是照这个标准建的！”
“真的假的？”
“小伙子你别不信, 我们都看过宣传片，食堂小赵也可以作证！”
“跟你说啊，里边老漂亮了，女护工个个十八九岁，水嫩水嫩的，还穿着短裙制服，每个人都是单间……”
潘大爷越说越高兴。
手舞足蹈。
看这架势，要不是腿脚有点毛病，绝对能蹦起来比划。
“哼～～～”
在两人的身后，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咳，听着不怎么舒服。
是王主任！
夏雨的眼角余光，迅速发现了对方的身份，神情一肃。
潘大爷反应更快。
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
好像生生咽进了肚子。
关键，还一脸正气。
“小伙子，大爷我岁数大了，可不适合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快走吧。”
一边极力澄清，一边脊背靠上轮椅，让肩膀撞了撞夏雨的右手。
似在无声提醒。
夏雨加快脚步。
恰好眼前走廊到了拐弯，轮椅轻轻一转，消失在王主任的视野外。
之后，皮鞋声远去。
窝在轮椅里的潘大爷，明显松了一口气。
又走上一段距离，两人停在电梯前室，等待电梯下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
瞅着左右无人在，夏雨悄悄推了推潘大爷的肩膀。
“大爷，咱们接着说。”
这次，潘大爷没了兴致，只是忧心忡忡地摇头，一言不发。
与先前的话痨，判若两人。
夏雨又试了两次，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过他发现，潘大爷有意无意瞄向墙角的高处。
在那里，有一个可旋转的摄像头。
好像一只偷窥的眼睛。
冷漠。
充满了恶意。
夏雨越发觉得古怪。
以潘大爷的活络性格，能瞧得出他对B区充满了向往。
可为何对王主任……
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
带着这种疑问，在送回潘大爷后，夏雨又往两个房间窜了窜，可惜收获甚微。
到了一点钟。
护工们开始催促他离开，好让老人们准点午休。
夏雨只能离开。
还好，他有了新的目标。
食堂！
潘大爷刚刚提过——
食堂小赵能为他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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