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回暖,怀歆裹着一件针织薄外套,倚在窗台边亮着眼睛观赏不远处天空中盛放的烟花。
隔壁不知哪栋别墅的邻居偷偷放的,简直造福大众。
“你在干什么呐?”她弯着唇角问。
“刚吃完饭。”郁承说。
“……你在北京吗?”
“不是,在香港。”
怀歆话音顿了顿,喔了声,问:“你们那边也有烟花吗?”
郁承看了看寂静漆黑的夜幕,噙着笑摇头:“没有。”
“喔,我们这边有诶。”怀歆切成视频,实时给他转播,“你看!”
取景器在她摆弄摄像机的时候拍到了她部分的脸。姑娘笑起来唇红齿白,颜色极好,弯弯的眼像两枚漂亮的月牙。
绚烂的烟火一声一声在空中炸响,绽放出光彩夺目的七彩花朵,有种超脱于尘世的美丽,郁承安静看着,耀眼的火光好似也照亮了他深邃的面容。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潘耀揉着睡眼惺忪的小脸蛋儿从卧室出来,穿过走廊,瞠着圆漉漉的眼天真地说:“我听到烟花声了!”
镜头里突然出现一个白白嫩嫩又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怀歆诶一声:“承哥,这是……”
“我妹妹。”
郁承单膝蹲下来,把潘耀扶坐在自己膝盖上,把手机凑近拿给她看。
他浅浅地勾着唇,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语气温柔道:“瞧,姐姐在放烟花给你看呢。”
“哇,烟花!好好看呀!”潘耀拍着小手,待镜头晃到怀歆的时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姐姐你好漂亮!”
小孩子烦恼忘的快,一场盛大的烟花就可以把她从讨厌daddy的小情绪中拯救出来,欢天喜地地谢过漂亮姐姐,自己跑到客厅里去玩了。
烟花声停了,也没有旁人再来打搅,如水夜色显得格外静谧,怀歆还沉浸在小朋友刚才那句让人飘飘然的赞美中,郁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敲敲屏幕:“发什么呆?”
“没、没有啦。”
镜头中天花板上悬着一顶复古水晶吊灯,背景里是奢华的欧式家居,妹妹年纪看着很小,珠圆玉润的,像是富人家娇养的千金。在稻城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兄弟姊妹,他说没有。
怀歆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还是很有分寸地没问出口。
不过多年执笔胡乱编撰的能力已经让她脑补出洋洋洒洒一大篇豪门秘辛。
“妹妹好可爱。”怀歆很自然地问,“叫什么名字呀?”
郁承凝视屏幕须臾,道:“小耀,照耀的耀。”
他没说姓氏。
“哦。”怀歆笑了笑,“真好听。”
这样隔着电话通讯其实显得局促又有些刻意,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会不会耽误他时间,便随便扯了几个话题,问他是不是搬好家了,闲聊几句就顺势收了线。
夜幕浩渺无垠,偶尔可以看见一两颗星星。闪烁片刻,又倏忽不见了。
郁承收起手机,转身出了客房。
准备下楼的时候被许琮叫住,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她的梳妆室。
关上房门,确定无人接近以后,许琮揉着太阳穴,压低声音开口:“阿承,你究竟想做什么?”
“您说什么?”郁承微笑。
“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糊涂?”许琮冷冷地看着他,“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是吧?你信不信,我当初怎样让你进来的这个家,如今也可以怎样让你全须全尾地滚出去?”
“却之不恭。”他一副从善如流的好风度。
“你——”
许琮胸口起伏,强压着怒意。片晌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有什么不能和妈妈好好说的呢?”
郁承温和一笑,轻描淡写:“您难道不知,我向来很好说话?”
“阿承,你……”许琮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当年的选择?”
她垂首,眼尾沁出淡淡的薄红:“你也知道,妈妈当时是逼不得已。”
“十九岁怀的你,我那时还在上学,根本没有抚养能力,我只能……只能……”许琮拭去面上的湿润,泪眼盈盈地看着郁承,“让你受这么多苦,一直是妈妈心里长久的痛。”
“是么。”郁承勾着唇注视她,始终云淡风轻,“我从未怪过您,您不必放在心上。”
“……”
许琮心里暗骂一声,这儿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也不知道像了谁,潘晋岳眼看着也没几年好光景了,现在入手是最佳时机,他当真就一点都不动心?
思索之间,她灵光一现,想通其中关节:“阿承,郁家夫妇还好么?”
郁承抬睫,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我不清楚。”他说。
许琮置若罔闻,兀自盯着他:“你是不是因那件事才恼恨妈妈?”
郁承高中出国那几年,侯素馨被工地上落下的一根重材砸断了腿,郁卫东的铺子恰逢经营困难,欠下好大一笔债,尚拿不出太多资金医治。
潘家肯定能找到国内最好的接骨医生,将小承接走的时候他们事事允诺得如意,郁卫东本是抱着希望去的,谁知吃了闭门羹不说,还被许琮转告这是郁承的意思。
——他不希望看到他们再出现,这会打搅他的生活。
郁卫东根本不知郁承已被送去国外,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拿不出钱,郁卫东和侯素馨那两年过得十分艰辛,辗转求了好几个亲戚帮忙才周转开来,但是侯素馨的腿也因为诊治不当落下了顽疾,到现在走路的时候还是一高一低坡着脚,且冬天的时候受寒会隐隐作痛。
郁承是在回国工作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许琮切断了他和郁家的联系,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再见面时,郁父待他已然很是生疏。
他有作过解释,可一切都不复如初。
许琮说完那句话,试图再从郁承的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可惜没有了。
——什么也看不出来。
郁承很宽和地同她说:“您想多了。”
过完年还有一段时间就开学了。
怀歆一直在努力地写新书,这本书是个金融职场文,含有少量的商战情节。不管是金融从业者抢客户、做项目,还有实体企业打价格战,都挺符合她自己的专业背景,所以写起来会比较游刃有余。
但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她还没做过买方私募实习,对于一个项目从接洽到落地的过程,还没有那么直观生动的感受。所幸博源投资的实习马上也会开始了。
没两周就开学,因为是大四下最后一个学期,专业课几乎完全没剩下几门,赶得比较急的,像怀歆,早早都修完了。
唯独有一个重中之重就是毕业论文,但是一般四五月份再做也还来得及,很多金融专业的学生会在这段时间去做一份高品质的实习,为自己之后的职业发展铺路。
到博源报到的时候是个星期一。
气派的写字楼坐落在朝阳区国贸中心区域,旋转玻璃门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墙上ampcapital的深红色油漆商标格外漂亮。
怀歆按照hr姐姐给的楼层地址坐了电梯,还没到就收到张可斌的微信:【olivia,你到了吗?[呲牙]】
张可斌是大怀歆两届的学长,最近才刚刚成为博源的全职员工。他之前就在各大外资行实习,履历非常优秀。
两人同在一个校友圈里,是在某个德扑局上认识对方的。后来又吃过两次饭,关系还算不错。怀歆的简历就是张可斌帮忙递过hr的。
博源投资几乎算得上是国内最大的私募基金,资产管理规模达5000亿,一级和二级市场都做,近几年来的复合年收益高达40%左右,据传背后还有雄厚的家族资本支持,所以投的都是市场上最好的项目。
怀歆申请到的是一级市场消费组的实习,主要是看没有上市的消费企业c轮到buyout阶段的融资。
这么大的一家机构,她刚进门的时候心底还有些紧张,但是意外的,hr小姐姐和秘书都非常和善,笑着同她打了招呼。
先做身份登记,再签合同,最后把怀歆领到属于她的工位上。
不像其他一些小机构,人满为患,实习生没有专门的地方坐,只能随便坐在出差全职员工的位置上,博源专门为实习生开辟出了一片领域,每个工位都写好了署名,还贴心地准备了订书机、便签纸等一些未拆封的文具用品。
hr姐姐又领着怀歆去了饮品零食区域——全是当下最火的网红品牌,以及各种好吃到爆炸的烘焙蛋糕。一旁还有个冰箱,里面有甜品、汽水和冷牛奶。
还告诉她全天餐补300块,放开随便吃。
“……”
怀歆从未觉得这么幸福过。
消费组一共四五个实习生,有些是已经在这边工作了几个月了,有些则像她这样刚刚才入职。几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中午一起去旁边的购物中心吃饭。
全职员工都在另外一片办公区,和实习生区域是分隔开的,不过仍旧是相通的,可以远远地互相看到。他们都非常忙,好些还在出差,所以也没来得及派什么活给怀歆。
下午的时候倒是等到了张可斌,刚从外面做完管访回来。
对方朗笑着与她打招呼,询问感觉如何,怀歆自然是把这里花式一通夸,条件极好等云云,张可斌抿着唇畔弧度,意味深长说:“等加班的时候希望你还这么觉得。”
这边老板们的时间比较自由,但是初级员工的工作强度较大,每天要做到凌晨一两点左右,通常没有节假日和周末,除了加班,还是加班,加班,加班。
但是就算如此,也比投行三四点乃至通宵要好许多了,更何况薪水还比投行更高。
再疲惫的灵魂在看到七位数入账的时候也会安寝的。
怀歆心底早有预期,嘿嘿一笑:“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两人闲聊一会儿,张可斌说:“组里大老板在外面谈项目,今天办公室人不多,一会儿他们可能会过来和你们打招呼。”
“哦哦。”
周围的几个实习生也热切地加入了谈话。
刚入职的全职员工其实和实习生是最亲近的,也最能体会实习生的苦楚,了解实习生的工作内容,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张可斌传授经验,并悄悄告诉大家各位老板的喜好。
“还有,我们公司每个月会举办一次下午茶座谈,有酒也有很多好吃的,大领导们都会来,大家就随便聊天各自发展人脉。”他说,“算算时间这周五正好是了,到时候大家尽情享受。”
“大老板人很好,上次下午茶还抓着我和我聊红酒品鉴以及现代艺术,他说要找个时间带我们去798艺术区参观学习一下。”
金融行业就是参透百态,只有了解了各个行业的生态才能更好地和这些实体企业家交流。好的项目根本不缺钱,最后让哪家的钱进来完全是靠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和青睐度。
几个实习生都很憧憬,怀歆其实也很意外,她有想过这边的待遇会很好,但是没想到经历如此丰富。
不仅仅是日复一日趴在桌上做行业研究,还有更多出去看行业、谈项目、了解市场的可能性。
“我们一级消费组其实全职员工挺少的,也就七八个。”
才正说着,几个人就从门口过来了。
徐旭在外面开会,来的只有李施文、邓泽和王安冉。
真的可以看出他们是特别忙了,打了一圈招呼,简单寒暄两句就离开,嘱咐张可斌这个师兄多带带大家。
等人走后,张可斌悄声向大家介绍组内结构:“邓泽哥比我大两岁,他和安冉姐都是associate,施文姐是seniorasso,然后徐旭总是vp,再上去就是两个大老板了,陶总和文总。”
顿了下又道:“我们ed今年年初离职,本来这位置是空缺的,但是好像前不久又来了一个新老板,我还没见过。”
话音刚落,怀歆就听身旁的两个女同学低声喊出来,不知看到什么:“哇靠,那是谁啊,好帅!”
怀歆抬眸,只见一行人自走廊那头走过来,站在通透明净的落地窗边聊天。张可斌闻言也望过去,只认出陶总和他的助理。
不也问也知道,女同学指的是其间隽立着的另一位。
男人身姿颀长修挺,深蓝色的西服套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精致的腕表盘面随着他屈肘的动作稍微反光。
他的眉眼英俊深邃,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但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怀歆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妈的。
她不活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