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牧尘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每一世都会来到一个叫做无相城的地方。

    而梦中总有一个女子，她穿着红色的斗篷，朝他伸出手，缓缓对他说：“到无相城来。”

    而当他触碰到那个女子的手时，有一个声音在脑中不停的回荡。

    “无形无相，无情无心，无挂无碍。”

    伴着这一声声似颂唱一般的吟咏，牧尘归缓缓睁开双眼。

    似命运的捉弄一般，他刚醒来时，看见的便是三清山的无虚长老同一个红衣少女打斗的场景。牧尘归还未反应过来时，忽见红衣少女微微一笑，将鞭子甩向正在法阵里面端坐的无忧真人。

    见师父遭难，他心下一惊，没有过多的思考，下意识召唤出佩剑，冲了出去。

    满天的飞雪中，少年以利剑穿透了少女的胸膛。

    少女脸上有着震惊、不甘与......无可奈何，随着斗篷帽檐滑落，少年看清了少女的容颜，面露错愕之情。

    怎么会是她？少年心下震惊，这是......梦中的那个女子。那个在风雪中朝他伸出手，微笑着说到无相城来的女子。

    无相城也是一脸惊愕。

    狐狸见仙门中人到来，不想多生事端，便匆匆离开去寻仙人他们。无相城念着欠宁不孤他们的人情，便主动掩护起了狐狸他们，为其逃走争取时间。

    却不想……利剑抽离了无相城的身体，她倒退了几步，跌坐在了雪地中。

    风雪遮蔽了牧尘归的双眼，他此时脑中一片空白，脑中闪过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我会教会你，世间之爱。

    牧尘归耳边“嗡——”的一声，顿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待再能听到声音时，脑中那道清冷的声音，少女轻蔑的笑声与师兄与师父急切的呼唤同时在耳畔响起，牧尘归痛苦的捂住脑袋。

    他到底是谁？！！

    当他再抬起头，却看见那个红衣少女坐在雪地中央，在她的身侧绽开了一朵朵血色之花。在那一刹那，牧尘归只觉心似被谁攥住一般。

    无相城坐在雪中，她用手碰了碰胸口的洞，笑了起来。

    她是无相城，无形无相，无情无感，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就算无数把利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她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可......无相城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神色恍惚，可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这么痛呢？

    无相城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创世神的话，他说，无相，当你真正拥有至情时，你就再也不是不伤不死之物。

    这时，无相城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教会自己世间之爱的僧人与那个可笑的赌约。

    幻境中那个困顿于十世的僧人终于释然了，终于解脱了，可他不知道，他赌赢了。

    在他以第十世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便赌赢了。

    无相无形之物，终于明白了至情为何物。

    牧尘归愣愣的看着雪地中的少女，见她缓缓站起来，也不看他，只是神色淡漠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此处。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牧尘归不顾身边师兄的劝阻，追上无相城，看着她萧瑟的背影，牧尘归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他不知为何只觉心口隐隐作痛，脱口而出道：“姑娘，我方才不是故意伤......”

    还没待他说完，边听无相城厉声打断他道：“我尤其不想看见你。”无相城背对着他，垂下眼眸，“不要再来无相城了。”

    满天飞雪中，少女一步一步的离开，她所过之处，留下了接连不断的血迹，远远看去，仿佛步步生莲。

    ……

    宁不孤忽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潮湿的洞窟和......唇边挂着血迹的仙人。

    宁不孤强撑着站起身，由于姜白一与阿英以全部灵力维护住自己的肉身，这次宁不孤却伤，却不至于像上次那般严重。

    反倒是仙人。宁不孤皱了皱眉，为何仙人会看起来伤得如此之重？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宁不孤压下心中的疑问，动用魔神之力，欲为仙人治疗。却在调动身体中的神力那一刹那，仙人忽而睁开了眼睛，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必。”仙人似知晓了宁不孤的想法，缓缓摇头。

    宁不孤看着仙人唇边的血迹，眸色一沉，问道：“发生了什么？”

    仙人只是道：“不过是出无相城之时……”他摇了摇头，“无碍。”

    宁不孤自知仙人不愿多言，便也不逼迫他，只是心中起了疑。

    宁不孤看着仙人唇边的血迹，忍不住伸手，用绢帕拭去了仙人唇边的血迹。

    仙人的血液中带着闪着金色的光辉，这是专属于血脉高贵的创世之仙所拥有的特征。宁不孤垂眸，盯着纯白绢帕上的血迹，她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到底是什么能伤到身为创世三仙的他？

    看到仙人受伤，宁不孤心中蕴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怒意。

    而仙人却在宁不孤触碰的那一刻，微微一愣，温热的触感自薄薄的绢帕上传递到仙人的皮肤。他感到胸口一阵颤栗，这种感觉蔓延至全身，仙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奇怪却又……莫名的令他觉得舒畅。

    宁不孤收起绢帕，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无相城了吗？”

    仙人闻言点了点头，缓缓道：“这里是蓬莱境内。”

    蓬莱？宁不孤下意识看向仙人，对上了仙人白纱裹缠下若隐若现的双眼，宁不孤能够感受到仙人的目光，她与仙人对视半晌后，忽然有些无力。

    蓬莱……蓬莱啊……这是女娲石所在的地方，看来仙人早已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她在寻回魔神之力。

    宁不孤想起自己在姜白一所得到的自己前世的回忆，她发现原来前世的阿英，就已见过仙人了。

    而在真正的阿英记忆中，在她的灵魂被花妖族怨灵纠缠，连死都不得安宁时，最后出现只有仙人。

    宁不孤忽然明白了为何仙人对她这般不计代价的相护，原来仙人只是在守护魔神的转世。

    狐狸曾与她说过，仙人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或许，仙人所等的就是魔神宁渊的归来。自己的这般举动，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吧。

    宁不孤……不孤……她本以为自己这一世或真“不孤”，到头来，还是一样的啊……宁不孤在心中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