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眼前是一个神色慌张的魔族小女孩，她此刻被宁不孤钳住了手腕，拿刀的手动弹不得。

    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身上的衣服虽破却还算整洁，小脸面如菜色，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宁不孤看清小女孩的长相后，微微一愣。

    ……阿昭？

    前世她被云无风带回魔界后，云无风曾派一个小姑娘过来侍奉她——说是侍奉，实则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她罢了。

    如今面前的小女孩虽然瘦的脱形，几乎看不出前世的模样，可宁不孤却十分肯定面前的小女孩就是阿昭。

    因为这双眼睛，她太过熟悉了。

    思及此，宁不孤微微眯起眼睛，前世阿昭是云无风派来潜伏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在云无风阴谋败露后，宁不孤亲手解决了这颗潜伏在她身边的弃子。

    阿昭临死前，曾用那双写满憎恨的明亮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许是宁不孤沉默了太久，阿昭大声道：“你……你放开我！”

    阿昭的声音将宁不孤拉回了现实，她看向阿昭，此时看似镇定，然而她眼中的恐惧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真正的情绪。

    前世的阿昭绝不会露出这般有破绽的神情，她被云无风教的很好，虚伪、冷静、残酷，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纯真的笑意，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见宁不孤不语，阿昭声音又拔高了几分道：“你这人，是不是耳朵不好使，我叫你放开我！”

    宁不孤正欲说话时，阿昭忽然掏出藏在身后的小刀，刺向宁不孤。

    宁不孤没有防备，下意识松开了手。见目的达成后，阿昭立马一溜烟的跑了。宁不孤下意识追了出去，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悄悄跟着阿昭绕过了几条小路。

    阿昭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宁不孤，她来到了一座小木屋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后，钻进了屋中。

    想起前世之事，宁不孤眸色一沉，她缓缓靠近小木屋，却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宁不孤下意识皱起了眉，往屋中看去。

    木屋中陈设简陋，只见阿昭跪在床边，而床上躺着个年纪比阿昭更小一些的小女孩。

    小女孩相貌与阿昭有五分相似，她此时面色枯槁，浓郁的煞气引绕在她的眉宇间。

    这是……凶兽的煞气？难不成……宁不孤立即联想到狐狸所提到的疫症，她微微皱眉，按下心中的不适，继续观察着阿昭和那小女孩。

    小女孩看见阿昭先是一喜，本欲伸手去拉阿昭，可她却忽然收回了手，皱眉看着阿昭擦破了皮的右手，问道：“阿姐是不是又去害别人了？”

    阿昭有些心虚的避开阿雅的眼神，低声道：“不关你的事！”

    小女孩闻言又咳嗽了起来，阿昭见状有些慌乱的给小女孩递水。与其说那是水，不如说是过滤过杂质的浊液罢了。果然女孩喝了“水”后，眉间的煞气又重了几分，她缓缓道：“阿姐，你不要再为我去做那些不好的事了，好不好？”

    见阿昭对那小女孩极其上心的模样，宁不孤忽然想起，前世阿昭对云无风极为顺从，为了云无风甚至甘愿去死。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小女孩？

    阿昭听到小女孩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哀伤，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道：“阿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阿姐。”小女孩坐在床上，咧了咧皲裂的嘴唇，扬起了一抹笑，“阿姐，我今日也向魔神大人祈祷了。”

    “娘说，只要诚心，魔神大人就会听见我的祷告，我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宁不孤闻言一怔，却见阿昭皱了皱眉，道：“傻阿

雅，哪里有什么神明。如果真的有神明，又怎会弃魔族于不顾。”

    “就算有神明，”阿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神明只会注视那些贵族，我们这种蝼蚁，神明看不见的。”

    阿雅不赞同的摇摇头，干净的眸子中满是对神明的信赖，她小声道：“有哦，魔神大人会庇佑我们的……”

    “娘说很久很久以前，魔神大人就治好过我们的病。”

    可魔神早就……看着阿雅充满希望的神情，阿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替小阿雅掖了掖被子，低垂的眸中生出了一丝麻木。

    若真有神凝视着他们，她的爹娘又怎会死于疫症。

    还是……得靠自己啊。阿昭在心中叹了一声，看向自己在挣扎中不小心划破的右手。

    下一次，她一定会再心狠一些。

    阿昭沉浸在思考中，丝毫没发现屋外一角灰衣一闪而过。

    ……

    狐狸回到了小屋却不见宁不孤的踪影，他下意识想到，是不是被极乐城那几个魔君发现不孤的踪迹了，若是不孤被他们发现了……狐狸一时心急如焚。

    所幸还没待狐狸动身去极乐城，却见远处一个身着斗篷的纤细人影缓缓走来。

    女子缓缓走来，眉宇间带着浓重的沉思。

    她虽身着灰色斗篷，但斗篷遮掩下的容貌端庄秀丽，眉间的一点朱砂更称的她眉目慈悲如仙。

    不知是不是狐狸的错觉，他竟觉得不孤的面容与以前相比更有了几分……神性。

    狐狸回过神，皱眉看着眼前的宁不孤，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

    “咕咕，你当下的处境很危险……”

    “狐狸。”还没待狐狸把话说完，宁不孤抬眼淡淡打断他。

    “神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狐狸闻言一愣，却见宁不孤目光凝在一对魔族的普通夫妇身上，丈夫吃力的背着病重的妻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狐狸当下心中明白过来宁不孤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许是庇护，许是对于无望之人的心理慰藉。”

    “他们期盼着神来救他们，可到头来，天道不容他们，神抛弃他们，疾病威胁着他们。”宁不孤缓缓道，她摇了摇头，“身为魔神转世的我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宁不孤缓缓抬起手，只见掌心中攒着一团微弱的火焰。

    那是……魔族的愿力之火。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也许以前的魔神是爱人的，可我不是，我自私，我冷漠，我执着于虚妄的恨。”

    “他们的愿望，对于我来说即是力量，也是枷锁。”

    “虽说如此，可在某一刻，承受着他们愿力的我，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看着狐狸怔愣的神色，宁不孤微笑道：“迄今为止，谢谢你，狐狸。”

    这一刻狐狸明白了，宁不孤下了决心，要重回魔界。他无奈的笑了，摇了摇头道：“你和尊者还真是一个样，同样的倔。”

    “你既下定决心，便去做吧。”

    “尊者和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宁不孤心念一动，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与以前的刻意逃避怀疑不同，宁不孤此刻接纳了这温暖的感觉。

    狐狸一直以来就像她的家人一般不是吗？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小云团，她们一直都是家人啊。

    宁不孤脑海中浮现出仙人的脸，忽而眸中露出一抹笑意。

    就在这一刻，宁不孤释然了前世束缚她的仇恨，神性在她的心中萌生。


    六界注定要为她的神性而震荡，天道就此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