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只有有底气的人才说得出来。
偏巧,周奶奶就是属于那个有底气的人。
姜舒兰听到这话,只觉得压力一松,她其实有担忧的。
因为自己替海岛部队签下轧钢厂这个渠道,导致周家受到牵连。
但是——
不管是周中锋,还是周奶奶他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不带怕的。
有种只管过来。
这也越发让姜舒兰明白了周家的地位,是真的不一样。
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哪怕是有海岛部队这个称号,当触犯到别人利益的时候,照样会被背后里面使阴招。
而这里面,有一个强硬的背景,这有多重要,没有比姜舒兰更明白的人了。
姜舒兰轻轻的嗯了一声,“那彭家?”
“彭家不足为虑。”
回答的是周中锋。
他语气平静,“彭家老爷子不能插手这种事情,这是我们帽儿胡同的默认的规则,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战场,而彭文兵现在被停职查看,他翻不起大浪了。”
彭文兵都不行了,帽儿胡同其他人若是有起心思的,也只能忍着。
毕竟,彭文兵是前车之鉴。
想必,应该没有这种蠢货了。
姜舒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觉得有靠山是真好啊!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放开手脚,在首都铺我们海岛部队的货了?”
没了彭文兵这种人拖后脚,似乎可以大干一场了。
周中锋点头,“是。”
姜舒兰陷入沉默,她得拿个方案出来,还有单子价格,怕是很快都能用上了。
只是,她想过解决彭文兵,就会有生意上门,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生意就上门了。
轧钢厂的福利分下去了,按照工龄来分,工龄越久的分到的东西越多,工龄短的,虽然少,但是架不住种类多。
干虾咸鱼干,果脯,罐头。
就是工龄最短的,也能分到干虾半斤,咸鱼干半斤,果脯一斤,罐头一瓶。
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首都这边啥水果都没有了,这冷不丁地来了罐头和果脯,哪家人能不高兴呢。
买不到活鱼,这咸鱼干可就是最好的菜了。
买不到水果,这果脯拿一块,给孩子,孩子们省着吃,一块芒果干能磕一天。
一整天嘴里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可把孩子们给喜坏了。
于是,轧钢厂家属楼,在分发福利的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都从分的咸鱼里面抽出两条。
蒸上咸鱼干,在熬上杂粮粥,就着一口窝窝头,有条件的家里,男人们在倒上一杯二锅头,夹一筷子咸鱼,在抿一口辣的酒,整个人都恨不得能升天,那吃的别提有多爽快了。
整个家属楼的走廊道小厨房,家家户户都是咸鱼味。
人呐,就是爱比较。
住在轧钢厂的人心里得意了,就忍不住和亲朋好友去炫耀。
轧钢厂这么多年来发福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只觉得走路出去,脚下都生风。
至于轧钢厂死对头,钢铁厂自然也是收到消息了。
看着红光满面的轧钢厂工人,心里不是滋味了。
怎么就发的福利,还不如轧钢厂了。
这三五成群一琢磨,就忍不住去采购科和工会抗议,“凭什么人家轧钢厂都有
这么好的福利,咱们钢铁厂反而没有了?”
“就是,是不是咱们厂子的人和百货大楼有勾结,年年都是一样的东西,谁稀罕咯?”
以前每次发福利,也觉得挺好的,但是人呐,就是怕比较。
这一比较,落了下风,就心里不舒服了。
眼看着工会和采购科大门都被堵了,里面的工会的干事和采购科的干事,心里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安抚工人,马不停蹄地往厂长办公室跑。
这好家伙。
钢铁厂厂长也在朝着采购科主任发火,元宵节的福利,扔在桌子上。
“你看看你们发的福利是什么?在看看人家轧钢厂的,钱比我们花得少,东西却比我们更实惠?”
“你们是把我的话忘了吗?工人才是我们的核心,你们连工人都对付,还想不想在钢铁厂干了?”
采购科今主任被喷得狗血淋头,忍不住擦汗,“厂长,轧钢厂这是找了新渠道,我们还是老供应商,所以——”
“人家轧钢厂都知道找,你们为什么不会找?”
这——
钢铁厂采购科金主任心里苦,那他们年年都比钢铁厂的福利好,谁知道呢。
今年轧钢厂怎么就突然异军突起了。
外面等着汇报的人,听到办公室的咆哮,忍不住面面相觑。
好半晌,才敲了敲门,“厂长——”
“进来。”
“什么事情?”何厂长还在气头上,有些收不住火气。
工会的干事忍不住擦汗,“是这样的厂长,现在工人们都在抗议,咱们单位的福利比轧钢厂的差,现在大伙儿都堵在工会和采购科门口了。”
“说咱们——”
工会干事忍不住觊着何厂长的面色,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说咱们厂的采购科和工会拿钱不干事。”
“说咱们采购科和供应商勾结,故意以次充好。”
这——
金主任的脸顿时煞白,双腿发抖,“厂长,领导,我们绝对没有。”
“百货大楼的账都是能查到的,无非,无非就是为了能够提早拿到百货大楼的货物,咱们给副食品商店的经理送了点礼而已,除此之外,绝对没有任何勾结。”
何厂长自然是知道的,他们厂子这么多年来的福利,能够压轧钢厂一头。
可不就是有这点人脉关系,提前打通了下。
只是,打通归打通。
何厂长还是忍不住怒气,他一拍桌子,朝着采购科主任吼道,“你看看,你看看,不把工人当回事,现在出事了吧?”
金主任心里也憋屈得很,弯着腰,试探道,“那厂长我现在去打听轧钢厂从哪里进货的?”
“还不快去。”
金主任松了口气,转身要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打听到了,咱们要重新补发元宵节福利吗?”
何厂长,“补什么补?经费够吗?先去打听,打听清楚了,订购端午节的福利。”
接着,他话锋一转,“金昌顺,要是端午节在闹出这种工人堵门抗议的事情,你也不要在钢铁厂干了!”
金主任身子一僵,忙称是。
“对了,打听到了供应商渠道——”何厂长揉了揉眉心,“百货大楼副食品经理那边,先不必送礼了。”
这——
这代表着什么,没有比金主任更清楚的了。
与此同时,首都其他厂子也有这种情况上演。
无非是,钢铁厂的最为激烈。
轧钢厂采购科,被围得水泄不通。
“胡主任,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们轧钢厂找到了新货源,怎么好意思单独吃独食?把咱们这些兄弟厂给忘记了?”
胡咏梅一早都会料到这个情况。
轧钢厂的福利,有一部分是她请人放出去的消息。
此刻,被众人围着的胡咏梅,面色不变。
甚至,还捧着一个搪瓷缸,抿了一口茶水。
这才悠悠然道,“这不是咱们兄弟厂,都有百货大楼这个大腿吗?往日咱们轧钢厂抱不上大腿,只能另谋出路。”
这话说得其他厂子的采购科干事,面皮子跟着一热。
“好姐姐,你就帮了我们这一次,往后有了好处,一定忘不了您。”
是棉纺厂的一个采购科干事,大学生毕业,很是年轻,约莫着二十五六岁,才走马上任。
他年轻,嘴甜,这一下子就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面。
“是啊,胡主任,你帮了我们这次,以后你有啥难处,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当仁不让。”
连带着和轧钢厂不对付的金主任,也跟着道,“胡主任,这话,也是我们厂长的意思。”
这大有握手言和的意思。
胡咏梅一挑眉,放下了手里的搪瓷缸,“不是我不帮你们,只是,你们要清楚,往年我们轧钢厂,本来就在百货大楼很难抢到货物,而你们却跟我们不一样——”
今儿的来的有钢铁厂,自行车厂,和缝纫机厂以及肉联厂。
说白了,这些人的厂子都是油水充足,财大气粗,这才和百货大楼订得起货。
“你们可是和百货大楼是铁打的兄弟,如今转头了我们轧钢厂的供应商,那往后你们和百货大楼可怎么办?”
这——
一下子把大家问住了。
百货大楼是绝对不能丢的。
因为,肉蛋,柴米油盐,衣服鞋子,这些都还是需要和百货大楼订购的。
反倒是,金主任突然开口道,“百货大楼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接着,他冷笑一声,“我们是买家,每年花钱买东西,都要在百货大楼求爷爷告告奶奶,如今有了新货源,也算让百货大楼紧紧皮子。”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在场所有采购科主任的心坎里面。
外人都说他们采购科油水足,但是里面的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不管采购什么东西,他们都要像孙子一样扒着对方。
不然,有钱也买不到。
有了这话,胡咏梅算是放心了,她站了起来,拎着包,“既然大家都决定了,打算和百货大楼翻脸了。”
“那身为同行,我自然是愿意帮你们一把的。”
“都跟我走吧!”
好几辆自行车,七拐八拐,拐到帽儿胡同巷子口。
金主任他们面面相觑,“胡主任,你莫非带我们走错地方了?”
帽儿胡同啊!
他们这些本地人哪里能不知道呢!
住在这里的人可不简单。
胡咏梅把自己的二六自行车往墙根下一扎,“没错。”
“就这里。”
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妹子他们货不多,你们先到先得。”
这话一说。
大家心里顿时一
凛,看着对方的目光,带着几分提防。
三分钟后。
周家门外。
胡主任敲了敲门,喊道,“姜妹子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