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锐之的手指停在回复的界面上,半晌又收了回去。
眼看大好青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严锐之不打算跟这人掰扯,从他的朋友圈退出来。
结果手机恰巧一震,这人又发了新消息过来,聊天内容往下一滑,严锐之不慎点开了上一条链接。
标题:如何对待与自己有恩之人?这十条切不可忘!作者:莲花心语
第一:嘘寒问暖。但不能将这份好意视作筹码,我们是报恩,而不是索取;
第二:展示才能。要让恩人知道自己是可用之人,这样你们才是良性的关系,社会是大染缸,朋友多好帮忙;
第三:能屈能伸。就算对方对你不屑一顾,不打算承认,也要知道他是帮过你、是你的大恩人,厌弃你时,不要灰心,迎难而上,总会迎来希望的曙光!那可是!我们的恩人!
大概是太久没看这种朋友圈小文章了,严锐之竟看得津津有味,光明正大在办公室不干正事。
一边看还一边想,那现在贺年发消息来说完善服务细则,估计就是这“嘘寒问暖”的第一条。
他看着看着连气也没了,毕竟这文章后面越来越离谱。
第□□习厨艺。掌握了恩人的胃,就是掌握了恩人的心,掌勺可是头等大事,你做什么,恩人就吃什么。
第十:奉献自己。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古有女子以身相许,放到如今,大恩不言谢,我们身为受恩人,定要保持着这样的精神!
严锐之:“?”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编再就业,上一家可能是什么假菩萨心经工作室。
贺年的下一条消息也弹出来了。
【讲道理:好像吵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请严总记得把我设置成免打扰,这些您要是想起来就看一下,当然,您要是回了我,我就可以高兴一整天了!】
严锐之:“……”
他没打算回复,正欲把手机放下静心工作,郝帅却风风火火重新推了门进来:“哎,关于第二个游戏项目的战斗模型——”
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看着严锐之的脸古怪地多嘴一句:“……你这是什么表情?”
气也不像笑也不像,郝公子疑惑地想,难不成还是被周鸿声的事儿影响了?
“没。”然而严锐之的脸上一秒就恢复了正常,开始跟郝帅谈论战斗模型的利弊。
他便没再多想,在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又风风火火推门出去了。
严锐之定下心,不去考虑跟自己隔着几条街的某位大学生的事。
手机放远了,一般有人找自己前台会通报,自己的电话也没几个人打,就不用再去设置什么免打扰了。
结果一天下来出乎他意料,那位闲不住的小同学居然只多发了两条,一条晚饭一条家教的照片,落尾最后一句话还恭敬有礼得很。
【讲道理:看来今天严总很忙,应该是不需要我了。】
【讲道理:严总晚安!】
清清白白两行字,倒透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意思来。
严锐之太阳穴突突两下,哪儿有人第一次以后就上赶着找金主说什么时候来下次的!
原本那点吃个粤菜都要抢着买单的尊严无影无踪,简直就是薛定谔的气节。
严锐之皱着眉想,总不能是贺年对自己服务要求太高所致。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他没加班,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上红灯不少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家拉开门的时候,原本还饿着的肠胃都没了感觉。
进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暖暖胃,感应
灯亮起来,他看见了桌子上那一袋子东西。
有些突兀,更有些碍眼。
严锐之想起贺年最后那句留言觉得好笑,走过去拎上袋子,把没拆封的安全套跟润滑剂放进床头的矮柜,走到卫生间时却停下了。
袋子里还装着洗漱用品,他拿起那一支牙刷,忽然不知道应该放哪里。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跟贺年的关系实在离奇,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算算他比贺年大了快六岁,要是说对方年纪小,没想到还是两人一起犯浑。
严锐之盯着洗漱的池子看了半天,犹豫着,最后还是把那支牙刷跟那一堆东西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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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贺年似乎减少了汇报一日三餐的频率——至少这天中午严锐之休息下来时,发现手机上居然罕见地只有三条。
想到这里的时候,严锐之自己先批判了一下脑海里闪过的“居然”两个字,然后才打开手机来。
【讲道理:严老师,您今天是不是要来学校上课?】
【讲道理:学校的樱花开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等会儿过来看一眼?】
【讲道理: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严锐之看着那三行字有些想笑。
他也不是没有被追求过的经历,就连半年前都还有人送了一大捧玫瑰到公司来过——不过大抵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严锐之也一次都没回应过。
而贺年可能是年纪小,即使严锐之没有那样的心思,烦着烦着居然也能适应一些了。
真是奇怪。
严锐之一条没回,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学校。
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也没注意,直到把东西放下准备开多媒体时,又听见了耳熟的一声“严老师”。
这人还挺会看场景挑称呼。
几天不见,贺年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副英俊清爽的模样,自然得很:“严老师,我来帮您。”
“你不上当代语文鉴赏了?”
“上的,文学素养和专业知识都要齐头并进。”
严锐之懒得理他,然而贺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
“我现在在京行那边实习,本来就要多了解一下这些的,”贺年正色,“自从减少了打工的种类,我已经可以多腾出一点时间来上课了。”
给自己贴完金还不算,又补一句:“毕竟您当时跟我说的,要好好学习,我都记得。”
严锐之一抿唇,刚想偏过头不搭理,又听见贺年说:“我今年拿了奖学金的!”
算了,学习是要紧事,严锐之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个大男孩儿置气,平静地说:“那你可以下去坐着了。”
“好的严老师。”贺年想说的话说完,半点不纠缠,立刻乖乖坐回第一排去了。
严锐之原本想跟第一次那样对他视而不见,可没想到今天的贺年像是做了准备,即使自己没有提问的打算,只是在讲到重点放慢语速时,对方总会一语中的精准地把问题要点讲出来。
……像极了那种老师最喜欢的主动又勤勉的光荣好学生。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样不错,尤其是以前听惯了严锐之讲课的本专业学生已经开始有意见,当贺年第五次把重点讲出来以后,后排就有人不乐意了——
“我们是听严老师讲还是听你讲啊?”
“不是本专业来蹭课就算了,还坐第一排挡人位置!”
“这么厉害不然你上去讲?”
其实学生的发泄有的有理有的无理,严锐之刚想
说不讨厌这样的互动方式,然而第一排那个“众矢之的”倒是先开口了。
“我数学系也不能来吗?”这人声音不大,倒是处处都是委屈,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为了听课全神贯注不闻窗外事的青年,“我也没注意的,一心只想跟着严老师的节奏走的,没想到你们不喜欢,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
他一服软,原本有意见的学生立刻态度软了下来:“兄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刚才声音太大……”
“对对,我们当然没有说不行,大家一起学知识嘛……”
“都是我的错,”贺年还主动坐到了最后一排去,“我不说话了。”
严锐之旁观了一场大戏,心说要不是知道贺年什么德性,说不定还真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不过还没等他发话学生之间就已经自我解决了是好事,再拿起激光笔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语调微微扬了起来。
一堂课顺利结束,严锐之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都还看见有人在跟贺年说话,也不知道是道歉还是聊别的。
明明应该尽早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门口,他的脚步就稍稍放缓了一些。
而原本在跟别人说话的贺年像是找到了机会,立刻把书包的拉链一带,就朝着他大步走了过来。
周围全是刚下课的学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贺年就这么走向他,毫无阴霾地靠近了,叫他“严老师”。
这让严锐之难得生出了一点不自在,刚要迈步走,贺年就小跑着在身后追他,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严总,您要不要去看樱花?”
“不去。”
“不过我朋友说了,再过两天就全谢了,反正不远,就在后山那边,您工作也忙,不如就顺便走走看看……”
严锐之陡然停下脚步。
贺年没防备,也一个急刹车,险些撞他身上。
见严锐之不说话,他悻悻摸摸鼻子。
“这也是服务细则?”严锐之问。
“也是,也不是。”贺年说得模棱两可,“我自己也确实想看看,前两年都没去过呢。”
按理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好歹称得上师生,但在这样一个象牙塔背景下,两人却用着截然不同的身份交流着。
“那……”
“走吧。”
反正没多远,随便看看也行。
严锐之想。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学校后山的某个角落。
很明显学校园丁对这个地方疏于关照,明明是春夏交界之际,这后山却没多少春意,除了几根东倒西歪的矮灌木,就是贺年“翘首期盼”的“樱花园”。
贺年大气都不敢出:“我——”
“贺年。”严锐之都没脾气了,看着安京大学的山头有些好笑,“我现在相信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了。”
尽管知道自己搞砸了,但贺年还是大着胆子小心请教:“怎么了?”
严锐之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刚才答应贺年这件事简直离谱:“且不说你把杏花认成樱花这件事——”
他叹口气,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瞅着已经只剩下绿芽的枝桠:“你约人来赏花,就赏这光秃秃的整整三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