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本来以为于老四说把那三十五万全取出来，用麻袋装着带回家就只是开玩笑的。
他万万没想到，于老四是认真的。
要是放在平时，把股票账户里三十多万全取成现金肯定实现不了。可现在本来就是大牛市，天天新开户的人成百上千，而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带的都是现金。
所以当中介所得知于老四要将账户中的现金取现后，直接就让出纳给点了三十多万出来。
一个敢给，一个敢装。
于老四还真就用李奉献在烤地瓜摊要来的麻袋，把钱装着走出了万利中介所的大门。
直到三人一起打了台蹦蹦出租车回到了职工大院，李阳还有一种恍惚感。
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四万块钱变成八十多万，他都没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现在看着于老四扛着装了三十多捆百元大钞的麻袋，一路招摇着跟街坊邻里打着招呼，一面向家中走去的时候，他才深深的感觉自己还是小了。
不是格局小了，而是装逼的水平小了！
论炒股李阳当仁不让，论装逼李阳得承认还是于老四技高一筹。
“三叔，吃了没呐？”
“呦！回来了老四？这抗的什么啊这是，怎么还有棱有角的？”
“嗨，这不是前两天炒股赚了点儿钱吗，存银行太麻烦，我直接就扛回来了。”
“我天！这多少钱啊？”
“哈哈，不多不多，才三十多万。”
“我的个乖乖！”
“二大爷这遛弯去啊这是？”
“老四刚回啊？这干什么去了？”
“您说我啊，我这不是这两天股市行情好吗，刚从股票所回来。”
“哎呦！我可是听隔壁院老周家那小子说，最近这个什么股票挺赚钱呢！不少人都玩这个发财啦！你这收成咋样啊？”
“我这一直就这德行，股市行情好坏我这都见惯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打好几年前就搞这东西了。”
“也是，那最近没少赚钱吧？”
“也没赚多少，一天几十万的收成，没什么意思。”
“你刚说多少？几十还是几十万？”
“几十万嘛，几十我跟您说它干嘛。喏，瞧见这袋子没有？我给您打开看看。”
“我的天呐！老四，这可不敢啊，这么多钱就这么背着来回走？你也不怕被人给抢了？！”
“嗨，一天的收成。他前脚抢了我后脚赚回来了，报警我都不报，我都嫌浪费时间！”
“我老天爷，老四你先走吧。我这心脏有点儿难受，我回去找两个速效救心丸吃了。”
“得嘞！您保重啊二大爷。”
看着于老四一路招摇，李阳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起来了。
这位于四叔，绝对是有点社交牛逼症。
在心里暗暗的把自己带入到于老四刚才这番表现，李阳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他还是太含蓄内向了，如果让他这么玩儿了命的装逼，他肯定会被自己尴尬死的。
就这么一路嘚瑟着，于老四很快就带着李阳和李奉献二人回到了位于职工大院西侧的家中。临进院的时候，于老四还难免有些遗憾——没看到大院里嘴最碎的六婶啊。
直到进了院子，李奉献才咧着嘴拉住了于老四。
“老四啊，刚才这一路过来，知道你麻袋扛钱回来的人可不少。我不是说咱们这街坊邻居里有坏人，就是这人多口杂的，万一你这么多钱被人惦记上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于老四拍了拍李奉献的肩膀，递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然后便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房门。
随着一阵铁锈的支呀声，门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四点多太阳已经西斜，房间里幽暗的很。
不知道怎么的，进了家门的于老四，没有了刚才在外面时候的膨胀和嚣张。
“爸？在家吗？”
蹑手蹑脚的走进屋，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不在家我能上哪儿去？”
里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了一句。
于老四这才咧开嘴丫子，大步走了进去。掀开里屋的门帘，看到瘫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嘿嘿一笑。
“爸。”
于老汉瞪了眼自己儿子，却发现了屋里的李奉献和李阳。特别是看到李奉献，老爷子脸上的冷漠瞬间消散了下去，变得热络起来。
“哎呀，奉献来了，赶紧进屋。你看我这也起不来，你自己拿暖壶倒水。”
“哎呀爸，奉献也不是外人。这个是他家邻居李阳，都不是外人。您先别管他俩，我今儿给您看样东西。”
“你给我看啥？看在外面欠的饥荒，还是你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股票片子？”
“那您可猜错了！”
于老四嘿嘿一笑，将肩上的麻袋直接倒扣了过来。
一捆捆蓝色的百元大钞，就随着他倒土豆一样的动作，扑簌簌抖落了下来。扎眼的功夫，那三十多捆百元大钞就在水泥地面上堆出了个散发着油墨味儿的小山！
看到那些钱，于老爷子瞪大了眼睛。
“这哪儿来的？”
“我炒股赚的！”
于老四扬起了下巴，满脸的扬眉吐气。
“你他妈放屁！”却不想听到他的回答，老爷子气得直接从轮椅上撑起了身子，伸着手就要去打：“你老叔和你三姑前天才来家里，跟我说你前些天在他们那又借了钱。你连他们的钱都没还上，现在告诉我你赚了这么多？老子就是瘫了，可老子还没傻呢！把你这堆臭钱给我拿走，不干不净的东西，老子享用不了！”
老爷子的怒骂，让于老四脸上的笑容一滞。
一旁的李奉献见状，连忙走上前去给老爷子扶胸顺气，顺便也为于老四做证明：“叔，这钱真是老四赚的。这些天我们俩一直在一起，这个事儿我敢打包票。这些钱都是干干净净通过正规渠道来的，你这回可真是冤枉老四了！”
“奉献啊，我知道你憨厚。你就别替这个小畜生开脱了，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于老爷子穿了几口粗气，叹道：“我别的都不怕，他游手好闲也好，不务正业也罢，只要他不违纪犯法就成啊。我们老于家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还没有个后。这要是犯了法，让人给逮住枪毙了，我这就算是死了都没脸见祖宗啊！”
看着自己老爹痛心疾首的模样，于老四脸上的开心，渐渐变成了苦涩。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双膝一弯，结结实实的就跪倒了在了地上！
在于李奉献李阳的诧异中，给于老爷子当当就磕了两个响头、
“你这是耍的哪一出？”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于老爷子沉下了脸问到。
老四抬起了头，他看了看身旁的李阳，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湿润了。
“爸，我不怨你误会我，我也不怨你骂我，这么多年儿子确实让你操心了。今天这些钱真是我干干净净赚到的，说来你可能不信，儿子遇到贵人了。不是说他带着我赚了这些钱，而是跟我说了很多我之前没认真想的道理。今天赚了钱之后我想了不少，炒股这东西确实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我一门心思的扎进去，走了几年的弯路。现在我把以前赔的钱赚回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混了。我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找个稳稳当当的营生干。亏欠了您这么多年，不孝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一定好好的陪着您伺候您。找个像样的媳妇，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让您天天都泡在蜜罐里过日子，再也不让您替**心了！”
于老爷子做梦都没想到，这话是从自己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本来就因为脑出血后遗症而颤抖的嘴唇，哆哆嗦嗦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什么。
看到他激动到颤抖的样子，李奉献赶紧替他拍背顺气。
可老爷子却摆了摆手，努力的背过了身去，将自己埋在了房间的阴影之中。
良久，良久。
老爷子粗重的呼吸才平稳了下来。
“狗日的，你活了三十多年，今天终于说了番人话。”
老爷子带着哭音，笑骂了一声。
“不过有你今天这番话，你老子我这辈子不管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也都值当了。”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老爷子身上的戾气和愤怒已经不见了。
看着于家父子二人的手握在一起，李阳不禁微笑着的看了看身边的李奉献。
他觉得能回到这个年代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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