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出乎秦喜斌的预料。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老板和搭档了。
他明白李阳的骨子里是有一种傲气的。
那种傲气并不是什么白手起家,凭借自己能力成为一个成功企业家,然后站在一定高度上睨视众生的“傲”。
而是一种类似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坚定的自认为凭借自身力量可以改变这个社会,改变这个世界的“傲”!
说句实话,秦喜斌完全不能够理解李阳骨子里的这种傲气是从哪儿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打心眼里尊重自己的这个搭档。
在这个世态炎凉,连柰子都没有温度的社会里,最完美的人际关系其实并不是两个人性格相同,意见时时刻刻都能保持高度统一。
真正完美的关系,应该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异,但是两个人之间都能够尊重彼此的性格和差异,进而志同道合的一起干事业。
秦喜斌接受过来自社会的毒打,这个道理他更加的清楚。
看着李阳满脸的倔强,对于秦迪那近乎孩子气的要求嗤之以鼻,秦喜斌就明白眼下即将发生的危机,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哎”
他苦笑了一声,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盒,默默点了其中一根。
随着淡蓝色的烟雾蒸腾而起,秦喜斌学着《地道战》老电影里那个名场面,不乏自嘲道:“往后的形势会更加困难,区委指示,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大阳啊,没事儿。老话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既然你这个老板不愿意弯这个腰,放下这个脸面,那我这个总经理,自然就使劲十八般武艺,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给他克服掉。没事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就是有权有势的吗?他娘的,咱刚刚斗倒了一个郑宏宇,已经积攒了相当的斗争经验,现在不过是又一个孙明远而已。还能怎么着?”
李阳被秦喜斌无奈的样子给逗乐了。
从沙发下边拽出了一个盛满了水的矿泉水瓶子,给烟灰缸灌满了水,推倒了秦喜斌的面前后,他自己也破天荒的点了支烟。
“老秦啊,我这个老板,让你操心了。”
看着这一段时间因为忙活厂里的事情,似乎老了一些,眼角皱纹深了不少的秦喜斌,他歉意一笑。
秦喜斌摆了摆手。
“嗯,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内心深处不能改变的坚持。咱们两个站的角度不一样,这件事情如果是换做我,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肯定会向秦迪低个头。因为在我看来,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解决方式。我这么干,心里是没有压力的。因为我已经经历了太多这种权利所延伸出来的困境,我也习惯了妥协。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我不能说你幼稚,因为曾几何时我也有这种心气儿。刚毕业那会,我他娘的也想凭借自己的本事,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真真正正的去过一个肆意的人生。”
说到这儿,秦喜斌苦笑着将双手一摊:“可是我失败了。要是没有你没有咱绥远的话,我现在在森工干个最闲的闲职,人肯定还活着但估计也就是憋屈着活,心气已经没了,终成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实话实说啊,你这个倔脾气,跟谁也不服输的劲儿,我是真生气。但我也是真羡慕啊!你知道的,能在这个社会里永远保持这股子心劲儿,那得是多么不容易,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得又多高的本事?大阳,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咱们俩除了上下级这层关系,我看你就跟看自己弟弟似的。哥哥我已经走出半生,磕磕绊绊,碰的头破血流。现在有家有室,大的风浪已经经不起了。但是站在我的角度讲,也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样被这个社会磨光了锐气。为了这个,哥哥我愿意跟你一起抗一把。”
感受到秦喜斌发自内心的激动,李阳抿了抿嘴唇。
“秦哥,其实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麻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孙明远费尽心机,又是通过他四叔,又是亲自过来游说,说白了也只是图个利而已。这人呐,只要是有所图谋,他就有弱点。刚才孙明远走了之后,我想了不少。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通,不过这件事情,还指不定是谁算计谁呢。他相中了咱们的绥远建材,说实话我还相中了他的那个明德商投呢。好家伙,十几家建筑企业的控股和参股,好大的资源啊。”
“哈?”
掐着烟头,看着李阳眼里竟然一点都没有得罪了大人物的忧虑,反倒是浮起了一层兴奋和贪婪,秦喜斌彻底不会了。
“不是,大阳你还对孙明远有什么想法啊?不是我看不起你啊,你虽然很不错,白手起家从一个供销社的出纳员一步一步干到现在几千万的身家,可是从社会背景,还有官面上的交际资本来说,你跟人家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可不是一个等级的。我这话不管你爱不爱听,人家跌个跟头,家里面长辈随便扶一把,他立马就能起来。可是你要是栽个跟头,那可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是万劫不复!人家毕竟是掌握着权利的,想让你过的不如人,可是太容易了。”
对于秦喜斌的警告,李阳不置可否。
秦喜斌这话有没有道理?
肯定有啊!
中国是个权本位社会这个事实,打上古到现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就没变过。
的确,掌握着权利或者是依附于权利的人,对于没有权利的平民百姓几乎是有碾压性优势的。
可是这个道理,又不完全的适用于李阳身上。
因为李阳虽然是生于群众,长于百姓之家,可他拥有的东西却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曾拥有的。
那就是见识和格局!
其实这也就是李阳傲气的资本。
他不是不能向权贵低头,而是他始终认为自己从未来穿越而来,即便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不用委屈自己才能达成目标。
孙明远是很牛逼,家里长辈一水水的高官干部。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高干所掌握的,也不过是当下的权利。
而自己所掌握的,却是未来二十几年国内外的历史脉络!
这就是自己的优势——当下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具备的优势!
“你的担心我明白,秦哥我心里有数。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接下来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厂子里面的事情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孙明远的事儿我自己惹出来的,我自己解决。放心,我尽量不会让孙明远影响到咱们公司的正常经营运作。”
“大阳”
秦喜斌还想说什么,但是李阳却摆了摆手,将他一肚子的担忧给挡了回去。
“行了秦哥,再说就婆婆妈妈了。赶紧的吧,忙你的去。给我一点时间和空间,我好好的琢磨琢磨这个事儿。”
见李阳将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秦喜斌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办公区。
临出门的时候,他对几个正在办公区内休息的技术员招了招手,把人都清了出去,将诺大的一个办公区都留给了李阳自己。
感受到秦喜斌的细心,李阳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的李阳淡淡一笑。
此时,不知道是哪个技术员摸鱼听广播走时忘了关。
收音机里,不知是哪个名角唱的一段京剧《野猪林》,隐隐约约的在办公区的角落中荡漾着。
“当年关西把人伤,五台山上改僧装。
醉打山门把祸闯,师傅荐某到此方。
老方丈对我来言讲,他言说:紧提防,那菜园里面有强梁。
好汉英雄,他们谁敢来,较,量?!”
“好!”
听着那鲁智深粗狂而富有侠气霸气的唱词,李阳一拍大腿,大叫了声好。
霍然从沙发上起身,他直接掏出了兜里的电话,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通之后,拨通了秦迪的电话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了。
“喂?哇哈哈,李阳啊李阳,怎么样?到底还是顶不住劲儿了吧?说吧,只要你跟本小姐服个软,说一句嗯,说你之前对本小姐态度过于恶劣,并且保证以后不再跟我阴阳怪气,本小姐转头就给孙明远打电话,告诉他你是我秦迪的合作伙伴,让他打消染指绥远建材的念头,怎么样?”
啊哈?
听到秦迪那得意和嚣张并存的声音,李阳嗤笑了一声。
“秦迪小姐,我想你误会我了。你之前让秦总转达的我已经收到了,对于你自作多情而且太过幼稚的要求,我只能说三个字——办不到!”
“你!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被李阳劈头盖脸的再一次怼了,秦迪一时间有些懵。
“没别的什么事儿,主要是刚才和孙明远一见面就开始互相伤害,交锋的太过激烈,忘了留他电话号码,他也没给我留名片。我想着你肯定有他联系方式,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发过来。我有些话,要直接跟他说。”
“你准备答应他入股绥远?”
“这不管你的事。你就说有没有就得了。”
“现在没时间!等我到了家再说吧!”
一门心思让李阳服软,却又碰了一鼻子灰,明显秦迪恼了。
恼怒的回了李阳一句之后,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甚至于,在电话挂断的刹那,李阳还听见了一阵气急败坏的按喇叭声,以及秦迪那娇憨的一声“妈哒”。
想象着正在开车的秦迪那副吃瘪的模样,李阳呵呵一笑。
站在办公区的气窗之前,眺望了片刻远方正在施工的挖掘机,他便又再次拿起电话,打给了远在香港的林嘉欣。
“喂?怎么了亲爱的?”
林嘉欣似乎是正在忙,透过电话李阳清楚的听到那面一阵键盘噼里啪啦,以及说着自己不太听得懂的粤语的操作员正在呼喝的声音。
“在忙?差不多吃午饭了吧?”
见时间已经到了午饭功夫,林嘉欣却依然在忙活,他不禁关心了一句。
“还没有啦,这边交易是通过国际货币平台,走的是东十区的东京时间,有时差的。午餐的话一会叫外卖对付一口就好,倒是你啊,怎么今天会在中午给我打来电话?今天不忙了?”
“还好。”
感受到林嘉欣在香港那面孤军奋战,李阳一时间有些心疼道:“你辛苦了。”
“说这些干什么呀。”
林嘉欣一愣,明显被李阳突然的关系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不过转即,这女人便压低了声音,娇笑道:“其实工作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独守空房呀。”
噗、
突如其来的开车,让李阳差点没绷住。
“好了,原本我打算是要两个月再过去的。不过现在计划有变,可能过几天我就要去你那里一次了。”
“真的?!”
听李阳这么说,林嘉欣惊喜道:“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还定不了。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个事情。我绥远建材这边有些麻烦,有个很有实力的人,看中了公司的股份。这个人,我想让他死的很惨。但是这个人在大陆这边,有着很强硬的官方背景。所以呢,我的打算是把他放到一个他家族势力辐射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香港?”
听到李阳这么说,电话那头的林嘉欣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他的想法。
“没错,香港。”
李阳淡淡一笑,道:“但是怎么让他去,是需要有技巧的。给你打这个电话,也就是跟你提前知会一声,可能我需要撒个弥天大谎。为了让这个弥天大谎具备可信性,少不得需要你配合一下,跟我一起唱一出双簧,演一场好戏。”
“哈!演戏啊,演戏我很拿手的呢。”
知道李阳这又是在想着算计谁了,林嘉欣轻声娇笑:“说吧,你想让我怎么配合,或者说,在你的这一出戏里,我需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你啊,这一次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在香港投资界,有丰富操作经验,深谙国际货币交易规则,在过去的几年里靠着国际货币操作赚了丰厚资本的富婆。想着香港马上就要回归,便在两年前将赚到的钱投到了内地一部分,是绥美服装城,美好食品公司,绥远建材背后的实际老板。”
“哦?”
听到李阳给自己的人设,林嘉欣笑的更加妩媚了。
“富婆呀,这个角色我很喜欢。那你呢,你是个什么角色?”
“我啊。”
李阳嘿嘿一笑。
“我明面上是这些企业的负责人,但实际上,是这个富婆豢养的小白脸,替她打理内地企业的白手套。”
“哦~刺激。”
听到李阳给他自己安排的角色,林嘉欣咯咯一笑。
“那我的小白脸,你可要快一点把这出戏的舞台搭好,本富婆已经从身体和心理上,很迫切的想要占有你了呦。”
电话那头,林嘉欣那欲到不行,也御到到不行的声音,让李阳老脸一黑。
呸!
你这哪里像个女富婆?
这分明就是个女流氓!
演技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