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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
再怎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乡的热闹也不属于他乡的客。在这座城,聆鹓找不出与翡玥城相近的影子。
“过年到哪儿都是这样的。”寒觞说,“虽说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习俗,但红红火火的气氛大同小异,怎么会与你的故乡不同?”
“的确不一样呢。”聆鹓有些伤感。“感觉不一样。这是我第二个不在家的年了……虽说是不后悔出来这趟,可该想家的时候,终归会想。”
谢辙端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水很烫。他用盖子瞥去茶上的浮沫,吹了许久,半天还是入不了口。但他可不想打开窗户,让室外的冷风进来。茶凉了,人也凉了。
“想家没什么不好。”半晌,他终于说,“我也会想。我家只有我和我娘,如今只剩她一个。我会给她写信,却因四处漂泊,收不了。只是江湖未稳,我也不能说回就会。她谁的话都不听,但既是睦月君荐我外出游历,她才并未过度阻拦。她只说,我们是承了睦月君的恩才能苟活至今,既然睦月君是为了世人,我也当济世人——若是点成果,便别回去见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分明是很凶的。如今我确乎是无所作为,自然没什么脸见她。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我甚至会将她忘记……想来是有些‘没良心了’。”
“阿辙明明做了许多?”聆鹓试图安慰他说,“你的娘亲一定只是看上去凶,实则是不舍得你走。若她不显得凶狠些,怕是自己不舍得放你了。”
寒觞也苦笑着说:“而且这怎么算作没良心呢?别说问萤,我那时候不也很久没回去看老人家吗?不过妖怪的寿命很长,相较而言,倒也……唉,现在我们中最高兴的,怕是只有问萤这丫头片子了。”
问萤一直捧着茶杯没吱声,就是怕坏了他们的心情。但就这样被点了名,她多少有些不快。她闷闷不乐地说:“我这不就是看你们都不怎么高兴,才没吱声的吗?而且你们一个两个都愁眉苦脸,我哪儿高兴得起来呢?真是的,把我当什么人呢。”
“哥跟你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么?你这丫头啊,还是这么斤斤计较。”
“别再把我当小孩儿了!”问萤又一个不高兴,声音尖锐了许多。茶楼邻座的人都纷纷看她,她才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寒觞一点也不觉着尴尬。他叹了口气,幽幽地来了句:“这年头,可只有人类的小孩儿才容易走丢。”
话里多少有点埋怨,况且意有所指。问萤彻底不说话了,她又想起自己弄丢荷包的事。虽然寒觞没提,但她自己惦记——里面还有温酒所赠的临别之礼。寒觞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会重新琢磨起这件事,立刻清清嗓子,对她说:
“这样吧,等我们与睦月君谈完正事儿,你就领着聆鹓妹妹一道出去转吧。我听隔壁桌说有附近有庙会看呢。”
“我也听到了。你们不去么?”问萤眨着眼说。聆鹓觉得,她眼里确实比方才更有光彩。
谢辙笑了一下,说:“你不当她是小孩了?”
“离家出走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寒觞也笑着,“你们姑娘逛街都细致得很,我们可都是
走马观花。你也不止一次抱怨了,跟我们走多没意思。这次,就你们俩搭伴儿吧。反正我们就在附近。”
“你倒是学会放手了,哈哈哈。”谢辙的茶凉下来,他终于能把杯子凑到嘴边了。
“那你呢?”寒觞挑起眉,“你学会放手了么?”
谢辙懒得搭理他。
“睦月君怎么还没来……”
睦月君为何还没来呢?他们也不清楚。但他的确给他们写了信,约几人在这座城的这座茶楼见面——这是附近唯一不在过年歇业的茶楼,因为点心做的不错,即便这个时候也有不少本地人来。一个上午过去,茶楼的人来了又走,就是不见睦月君的影子。
时间是靠闲聊打发的。虽说前阵子他们还在愁各自的事儿,这天聊着聊着,突然就会拐到那些尚未解决的问题上。十恶的风波从未停歇,去年的疫病不像是过去了,偶人的事虽说消停了些,但也不可大意。而个人的事,也不必多说。最重要的自然是……聆鹓那下落不明的姐姐了。若是可以,她真希望睦月君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但是,过年了……那些悲伤的话,突然就没一个人主动提起。唯一值得人难过的,大约就是这份无处安放的思乡之情。每件事单独拿出来都足够痛苦,会让情绪恶化的事,还是不要拿出来叠在一起。他们像是商量好一样,彼此都心知肚明。虽说暂时对无望之事闭口不谈,听上去有些逃避,可……谈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给自己的脑袋和嘴放放假。
难得清静啊。
“几位久等了。”
当他们漫不经心地聊起天来,等人便显得不那么无趣。睦月君突然出现在桌边时,他们还没什么准备。谢辙慌忙站起来表示迎接,他只是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坐回去。
“都是老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睦月君轻笑着说,声音与面容与过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唯独头发还是短的,但这样看上去会更年轻。想想看,他在谢辙未出生前就是这个样子,即便知道他六道无常的身份未免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如此,我们便直奔主题罢。您说最好见面才能说清楚的,是什么事?”
“信里说不清,我便把它带来。你们且看——”
说罢,他将一把长长的兵器架在了桌上。这兵器一直被他拿在手里,打几人看到就想问,但又知道他一定会说。说来这东西也很奇怪,它被几层旧布裹着,看上去是不太起眼,只能从轮廓判断出它是一把剑,或者一把刀。
睦月君可不是会摔东西的,但那力道确实有些没把握住。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上面的碗碟随之一震,两个杯子洒除了水。难怪他在信上说,要选个不起眼的地方,最好能要个雅间——但大过年的不会有那么多客人,二楼都封了,只能将就地寻个角落。
谢辙一人站起来,一层层将布揭开。揭开四五层后,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把刀——就是那种杀人或防身的、作为兵器的刀。这刀看上去很旧,很普通。伸出手抚上去,能感觉到它并不光滑,像是许久未被打磨。
“这是什么?”寒觞问,“它有和特别?
“你掂掂看。”睦月君道。
寒觞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去拿,却意外地发现它很沉重。于是他站起来,两只手有些费劲地将它搬起一点距离。谢辙见状一并伸手去抬,表情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两个姑娘呆呆地看着,有些茫然。
“啊!等一下……”聆鹓小声惊呼,“这,这刀,我们是不是见过?”
“叶姑娘好眼力。”睦月君点点头,坐在桌边说,“这把刀,就是杀之恶使手中的切血封喉。”
谢辙与寒觞立刻重新打量它。的确,除了颜色不同外,这刀与他们见过的、枫手中的切血封喉一模一样。它太普通了,普通的令人生疑。它之前那被鲜血浸透钢铁的色泽,究竟去往何处了?
“它、它的刃不是红的吗……”
“通过一些方法,我净化了这把刀。现在它已不再是六道神兵,而只是一块普通又沉重的废铁了。”
“您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是那样惊讶。
“你们知道所谓的付丧神吧?器物会在一定情况下生出器灵来……当然,那些多是自身不具备妖力的物件。对六道神兵这种锻造时就被注入灵力的刀剑来说,它们生来就有着某种属于自身的意志。而这种意志,已经深深侵入了那个孩子的体内。那孩子走后,刀的意志也得以削弱。这时再净化它,就算不上什么难事了。此法暂时只对切血封喉有效,其他的刀剑就很难说了。或许,刚接触兵器的尹归鸿尚未被侵染;也或许,无庸蓝自身的意志强大到能与之抗衡。”
几人都默默地听,默默地点头。只有谢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当睦月君说完以后,他才皱着眉,试探着问:
“也就是说……现在的切血封喉,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拿去重新熔铸,或许还能打别的物件。但它当下一点妖力也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便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事了。说来,还是鬼仙姑告知我们的……”
他们为睦月君斟了茶,听他娓娓道来。原来是鬼仙姑所言,劝各位六道无常尽早将六道神兵销毁。理由有些复杂,与十恶有关。对恶使恒行霸道之事,其实鬼仙姑早有预料,甚至设法告知了阎罗魔。但那位大人……并未将其视为一种威胁。按理说,数年来江湖所沉淀的恶行,倒也不至于生出这般祸患来。可是,偏偏在相似的时间点上,他们接二连三地诞生,仿佛一切都有预谋一般。目前来看,似乎是朽月君在背后推波助澜,可那位大人为何对此无动于衷,这一切仍是谜团。
其他无常们能做的,便是一件一件地解决问题——解决已经出现的问题。说什么防患于未然的话,听上去还早,实际上已经晚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于这些邪性的刀剑上。想要制止十恶胡作非为,最要紧的,就是将刀剑悉数破坏。
它们在“推波助澜”。
“杀意或许人人都有,但人们受到教化,可以克制。而且并非世间所有人都会挑拨他人、中伤他人、盗取他人财物——人们是能克制自己不去行恶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