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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惟明竖起一根手指。
“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你意思。”
梧惠了然,两人同时迈向门口,整齐地贴着墙往回摸索。这一层几乎没有人了,他们很轻易躲过几个弟子的耳目。凭印象,他们找到了楼梯口,隐约的喧闹声从下方传来。
此时,莫惟明朝着上层大跨步地走去,而梧惠则往下跑。
“……你去哪儿?”
莫惟明僵在楼梯上,朝下看她。梧惠昂着头说:
“什么?原来你不是说要下楼看热闹吗。”
“你是不是傻?”
“你想偷人家东西?大哥,这、这是犯法的啊。”
“我不是偷,”莫惟明双手在身前比划,“我只是看一下,我什么都不拿。你能不能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这儿?”
梧惠压低声音:“噢……那、那也是私闯民宅啊。”
“这里是戏楼,不是民宅。”莫惟明一拍手,“啧,我跟你废这话干什么。你也听到了,他们老板、总务大弟子、军师,一个都不在。这么好的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万一有什么重要的资料收在这儿?你放心,我一张也不拿,我只要知道就行了。”
梧惠迟疑了一阵,但没有太久。她向来遵纪守法,有道德有素质——但不是很多。莫惟明说的没错,在这等好机会面前,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非要说,她的犹豫也不是出于对法律的敬畏,而是因为他们曾帮助过自己的那点良知。可莫惟明说他不会拿任何东西。只是看看,应该也不要紧吧?
她紧跟着莫惟明的脚步,一口气跑到了顶楼。家具的布局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除去接待厅外,这里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房间。要在这里找到正确的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鉴定它是否“正确”也要花一番功夫。
“去上次我们去过的屋子吗?”梧惠问,“就是凉月君和我们见面的那间。”
“我觉得首先排除那里比较好。既然能接待外人,应该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可不也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天玑卿·施无弃的法器,不也一直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他跟一般人不一样。”
梧惠一哽,一时说不出话。两人在几扇门前徘徊一阵,心里没有太多头绪。莫惟明暗想,实在不行,便一间间看过去吧。正当他准备推开最近的一扇门时,梧惠在另一边开口了。
“你看,几乎每扇门都有抓痕……就是那个猫抓过的,对吧?但是这扇门几乎没有任何痕迹,是不是证明,他们几乎不太利用这个地方。会不会保存着重要的东西?”
莫惟明走过来,将门打量了一下,随后以一种算得上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她。
“看我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你什么意思。”
“但是,”莫惟明弯下腰,盯着门看,“如果有要物保存,肯定上了锁。”
说罢,他便从身上摸索起来,试图寻找一些类似铁丝、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梧惠伸手猛地一推,木门缓缓敞开,发出“吱呀”的一声。
莫惟明又看向她。
“看我干什么,进去找啊?”
还没进门,屋内扩散出一股凉意。里面非常昏暗,厚重的黑色窗帘紧紧拉着,密不透风。他们没有灯,只好将门打开,引来一点可怜的光源。这里的确是一间置物室,规律地摆了很多柜子、架子。比蚀光整齐一点。
每个地方,都陈列着乐器。每一种乐器都比较常规,他们能认出大半。但这些乐器与他们平日能看到的,又有些区别。首先是造型,比一般乐器多一点、或者少点部件,形状也不算非常规则。其次是颜色。它们的颜色倒是比较统一,都呈现一种晦暗的浅棕,或黄褐色,也有的泛着米白,或干脆是苍白的。可能是它们的寿数不同,氧化程度与处理工艺有别。
梧惠的额头渗出冷汗。即便只有微弱的光,她也能看到,有浅淡的黑色影子在室内舞动、徘徊、收放。这和之前能明确为“人”的剪影不同,它们浓淡不一,便呈现一种动态交织的絮状。而且这些影子好像也没什么明显的自主意识。即便如此,也足够她浑身不自在。m.八七七zwm
莫惟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在这些黑色的雾里穿行。偶尔,他的动作会改变影子弥漫的状态。梧惠只停在门口,而莫惟明环场一周,还拿起一个小小的哨子看了又看。
“应该是骨头。”他说,“这里所有的乐器都是骨制品。草食与肉食动物都有。”
“……我猜到了。”梧惠僵硬地说。
“这是……”
莫惟明走到一个架子前,上面放了一把二胡。二胡的杆是略显弯曲的脊椎。它们一节一节的,十分明显。
“什么动物的……”很快,他露出一丝惊讶,“——人类?”
他回过头,看到已经退回到门口、面色惨白的梧惠,这才发觉她或许更早意识到不对劲了。这里应该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因为并不存在上锁的抽屉或者柜子。他也离开这里,并闭上了门。
“应该只是收藏品。否则,这里就藏着霏云轩最大的秘密,而这些东西也会成为玉衡卿的犯罪证据,不论主从。没有看到相关的制作工具……但,也可能不在这里。”
“真是要命。”
梧惠连连后退几步。走廊的自然光让她有些眩晕。
“那边呢?抓痕看上去也很少。”
莫惟明走到另一扇门前,梧惠半晌没敢过去。于是他自己推开门。
又把门猛地关上。
“……怎么了?”梧惠小心翼翼地问。
“一股脂粉味。”
“噢。”梧惠挠挠头,“可能是宫或者商的房间吧。”
难怪冻冻不喜欢进去。
“还是换个思路吧。选个朝南的、风水最好的房间。”
不等梧惠回应,莫惟明就确定了目标。他走到门前,打量一番,便把门推开了。梧惠跟着他进去,嘴上说着:“他们竟完全不锁门么……感觉真不安全。”
“可能就像羽说的,他们自称是一家人,就不需要什么防备。”
这里很像玉衡卿的房子。空间十分敞亮,两层窗帘的窗户,只拉上了一层柔橘色的薄纱。屋内有股若隐若现的香,并不刺鼻,只是寻常的花草味熏香。一切家具都是古朴典雅的风格,也看不出年份,更判断不出价值。似乎都上了年纪,但养护还算到位,便也没有太多磨损。
除了……偶尔几个地方有猫抓过、啃过的痕迹。
首饰盒倒是上了锁。莫惟明端起其中一个,很沉,晃起来发出清脆缭乱的响声。法器可能在里面,但也未必。上锁的抽屉柜子不少,一部分钥匙就挂在上面。衣柜便是。拧开小钥匙,一排颜色淡雅素丽的衣裳展现在眼前。莫惟明只扫了一眼,又把门关上。
这边有个很大的书桌,没有台灯,但有一盏精致的烛台,看起来价格不菲。梧惠对着同侧的墙壁看得出神。他走过去一起看。
这是一面照片墙。大大小小挂了几十张照片,有合影,也有个人的。大多数是合影。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是黑白,夹杂其中的零星几张是彩色。彩色的必定是六个人,不多也不少。
“这年头,能拍得起彩色照片……看来唱戏奏乐还是赚钱的。”
“也没有很多。你看,有颜色的基本都是画儿。噢,中间这个好像真是照片。”
中央偏高处的照片最大,每个人都笑着。他们能认出里面的所有人,只是大家都显得更年轻。除了羽,这会儿还是个小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比其他人都稚嫩很多。她在最中间,被坐着的玉衡卿抱在腿上。
“大家也都有单人照……最多的是羽。”梧惠说,“她可能最喜欢这个孩子。什么年龄,什么表情,在干什么的都有。他们一定也结伴出行过,还专门拿了相机,走一路拍一路吧。你看这张,她都快哭了……哦,原来是糖葫芦掉了。真好玩啊……”
一整面墙,都是照片,悬挂得错落有致。看到边缘,莫惟明指着墙说:
“有凉月君。不过只有两张,还是合照。嗯……我们走吧。”
梧惠回过头:“欸?你不再找找吗?”
“我又不是奔着玉衡卿的房间来。只是既然误打误撞找进来,顺带看一眼法器,没有就算了。我要找的是凉月君的房间。”
“那不如还是回到我们去过的那间看看吧。”
“那间房子没有床,我不确定是不是招待室。”
“但六道无常,是不需要睡觉的……他们可以一直醒着。”
“那看看吧。看看也行。”莫惟明想了想,“如果没找到有价值的,就去它左右的房间再看看。时间不多,我们不能再耽误下去。”
他们退出玉衡卿的房间,回到了熟悉的那扇门前。门的角落,猫抓的痕迹只增不减。
“说起来,今天都没有见到冻冻……”
“都什么时候了,别想着玩猫了。”
莫惟明推门而入。屋里和上次来,仍没什么变化,只是换了瓶装饰的花。墨绿的地毯像是洗过了,色调比上次鲜艳一点。莫惟明四处翻找起来,梧惠则向里走了几步。
她掀开珠帘,继续往上次不曾留意的地方查看。比起其他地方,这里没有很多摆件。桌面上只有一个小盆景,还有一个古旧的瓷瓶插着花枝。走近一看,盆景是假的,花枝也是枯木上钉着绢花。虽假,但作为点缀倒是好看又省心。
家具间的空隙也比其他房间更大,可能为了给坐在轮椅上的凉月君行方便。一侧的墙面上嵌了全身镜,旁边就是外置的几个挂衣架,上面有几件简单的衣服。看遍整个房间,确实没有床,但有一张榻在屋子深处。榻的旁边有个小柜子,上面放了一件乐器,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竹画。
乐器没有没有散出那些虚幻的影子。明亮的环境下,梧惠不好判断它的材质是否和那个房间里的乐器相同,但颜色相似。梧惠沉思良久,伸出手。
莫惟明突然听到房间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